“且看以后吧。”
江一梦没有过多解释,江博萱小朋友年纪还太小,也不是该接触这些的时候。
小丫头挠着头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思考,这个问题果然还是太复杂,她实在是想不通。
小孩子的忘性比较大,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没过多久,就已经把之前所有的疑虑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江一梦见她在看书之余,总是时不时的走神,身上就像是长了钉子一样,一会儿左边蹭蹭,一会儿右边瞧瞧,实在是没忍住,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门。
“干什么呢?要看就看,专心一点。”
江博萱捂着脑袋,假模假样的哎呦了两声,其实一点都不疼,她只是在配合江一梦玩闹。
“嘿嘿,没想什么,就是有个事情,我有点拿不定主意。”
“你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天装的事情还挺多,说说看是什么事?”
江一梦调笑道。
“就是……就是林大哥哥,他今日找到我,说托我问问萧将军,能不能换个人教他,只需要那句话就行,我是不想去的,可是硬塞了我几颗糖,我不要,他非塞在我怀里就跑了,半天也找不见人,没办法还他,我就只能瘦下来,拿了人家的东西不办事,总觉得怪怪的,只是带一句话,应该没有关系的吧?”
江博萱戳着手指头,一脸纠结的模样。
小家伙五官都快要纠结成一团了。
“他给你的糖呢?”
江一梦摊开手,示意她拿出来。
小丫头从衣袖口袋之中,拿出了两颗为油纸包裹的糖块。
糖块不大,一颗大概只有拇指大小,就是最普通的黄糖,这东西江一梦以前也吃过,糖画用的就是这个材料,不好吃,除了甜到发腻以外,没有别的味道。
古代糖是奢侈品,林大能拿这个贿赂小丫头,算不上小气,但他的行为,属实也称不上坦荡。
“没收了,你告诉他,如果他一定要问,就亲自过来找云巧,如果他有那个勇气让云巧拖话,那这句话就一定会被萧陌寒听到,懂了吗?”
“为什么让他去找云巧姐姐?上次的事情就是因他而起,云巧姐姐如果看到他一定会不开心的吧。”
江博萱还是更在意云巧的心情,两人几乎日日相对,小丫头早就已经将云巧当成亲姐姐一样的存在。
所以才知道云巧被人那帮污蔑造谣时,才会如此不开心。
“不会,你云巧姐姐心大着呢,如果他不愿意来,那你告诉他,以后都不用来这里了。”
江一梦又掐了一把江博萱柔嫩嫩的小脸蛋。
小丫头最近吃的好,脸上的肉肉手感越来越好。
如果这辈子要养崽,一定要养个这样乖乖巧巧的小闺女。
“那行吧,我就听江姐姐的。”
“嗯,好好看书吧,我出门一趟。”
江一梦要去楚流云那里看看。
昨天事情太多,完全把小老头忘在了一边,估计他们那里正在忘乎所以的打铁,怕也是没有想起她来。
无论别人的住所怎么变,楚流云一定还会在原地。
作为一个隐藏的技术大佬,院子里的秘密太多,不适合动来动去的。
果然,还没进屋子呢,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叮叮咣咣的声音。
外面的纷纷扰扰完全与他无关,小老头紧闭房门,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快把自己活成黄花大闺女了。
江一梦在外面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直接大大咧咧的推门而入。
一进去就看到林招娣右手边摆放着一堆钢材,而昨天还在苦哈哈烧火的楚流云,现在已经像个大爷一样,拿个蒲扇,在旁边的摇椅上,半合着眼睛悠哉喝茶了。
“我靠,你这小老头也太没有人性了,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悠哉悠哉喝茶,让林招娣这么干活啊?”
江一梦突然不知道留林招娣在身边究竟是对是错,瞧瞧把人家小姑娘折腾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浑身到处都是黑灰,妥妥的一个牛马。
“那咋了?有这个本事就该出这个力,再说了,我可没有压榨林丫头,是这丫头自己愿意的。”
江一梦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喜欢苦哈哈的打铁,一直做这种重复而就完全没有技术含量且费力气的工作。
她回过头,看向林招娣问道:“林招娣,你是被绑架了吗,如果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恰巧这个时候火炉里窜上来一簇火苗,热浪翻涌而来,林招娣下意识向后退一步,眼睛没考的干涩,疯狂眨眼。
“看,她被你绑架了。”
江一梦指着林招娣,笑嘻嘻的指控楚流云。
“去去去,一边玩去,没事别来我这里捣乱。”
楚流云不想搭理她,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唉哟,你这小老头,有了别的可用的人,就开始嫌弃我碍眼了,又不是你威逼利诱,又哄又劝,抓我当苦力的时候了?”
“哎,现在这活你干不了,就算你真的想干,我也不让你干了,要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楚流云反调侃回去,话里话外都在点江一梦干活干的糙。
“懒得跟你争,你这里到底能不能停一下,我还要找林招娣说两句话呢。”
“可以,林丫头啊,正好你也休息一会儿,收拾收拾该吃午食了,我去瞧瞧灶房里有什么,简单给你做一些。”
楚流云的妻女都在老家,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在局势没有稳定下来之前,他都打算一个人生活。
平时小老头身边也不喜欢跟着陌生人,所以衣食住行,全部都是由自己来安排,烧火做饭这种活,他也是轻车熟路。
他慢悠悠的从摇椅上坐起,晃着扇子走了出去。
林招娣得到可以停的信号,才放下铁锤,用汗巾抹了一把脸,笑出一口大白牙。
“江姑娘,你也坐下喝口水吧。”
林招娣是个勤快的人,就算不做工也闲不住,将周围的器具全部都整齐摆放好,又将飞灰擦干净,这才消停下来。
江一梦就喜欢她做事的爽利劲,从来都不拖拖拉拉,干起活来又认真又努力,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只要肯钻研都会成功。
“上次我问你的问题,你想好了吗?”
“嗯,我想好了,我不想学武,想跟着楚大师。”
林招娣的回答让江一梦有些吃惊。
她环顾了一周,实在是瞧不出来这个狭小又热的要死的锅炉房到底有什么好的,才短短几天啊,这姑娘就想赖在这了。
“就跟这小老头一直在这里打铁吗?你认真的?”
“嗯,我觉得挺好的,楚大师还给我工钱,活干的好了,还有别的奖励,要是能学点东西,以后自己弄个打铁铺子,也能生活,学武……我不知道以后能干什么,我要是个男的就一定学武了,还能混军营里面历练一下。”
林招娣害羞的笑了笑,说到最后时,眼神难免落寞。
虽然很多东西她现在已经想通了,有一些根深蒂固的男女理念,一时半会还是无法改过来。
林招娣的话外音江一梦也算是听出来了。
她不是不想往高处爬,而是另一条道路,前路实在是渺茫,眼下的这一条路,最起码还能有规划。
思及至此,江一梦稍稍松了口气。
她把自己上一次跟萧陌寒商量出来的结果告诉给了林招娣。
小姑娘睁大着眼眸,不敢相信萧陌寒真的能给她一个机会。
即是如此,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可顾虑的。
跟着将军混,有肉吃,有汤喝,慢慢往上爬,或许也能像那些男人一样,赚钱赚军功,升官发财买大宅子,到时候再弄一个能入赘的汉子,说不定还能像男人似的,三夫四妾,好不快活。
“那太好了!江姑娘,我想学武!”
林招娣就差没高呼一声蹦起来了,江一梦还不知这个小姑娘的思想,也被她引着引着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还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行,那给你找师父的事情就交给我,这段时间你就继续跟着楚流云干活,实在累了就跟他说,不要觉得不好意思,那小老头使唤起人来毫无下限,你要是把身体累垮了,以后学武可就难了。”
“嘿嘿,我不累,这还没有我在家的时候下地累呢。”
林招娣表情很是轻松,不似在说谎,江一梦更加好奇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侍弄田地也不会这么累吧,我看你们锻炼出来的铁,最起码也有二十几个了,每一个都要锤几百下,那锤子又硬又不好拿,怎么可能比侍弄田地累?你在家的时候要弄多少田?”
“啊,我家有将近二十亩地呢,都是我一个人在弄。”
“多少?二十亩?”
江一梦听着就觉得匪夷所思。
二十亩地相当于两个足球场的大小,全部都林招娣一个人弄,那得搞到猴年马月去?
“对啊,我力气大,所以锄头插的深,爬着每一次刨地,都要刨个几下才能翻完,我一下就可以了,所以弄起来很快。”
林招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比起那些屈辱,干活对于他来说反而是最轻松的事情了。
只要开始干活,家里人就不会舍得骂她,要是旁人说的不好听呢,她爹娘还会反驳几句,春耕秋收,都是她过得最轻松的时候。
“那…那你们家有二十亩地的话,其实也不算穷啊,怎么就因为十五两银,便把你卖了呢?”
二十亩地每年的产出也不止十五两,林招娣一个人竟然可以干那么多的活,就这么点银子,便把人卖了,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亏。
江一梦实在搞不懂,她怎么就沦落到了那种地步。
“哎…我弟弟相中一家姑娘,那家姑娘听说我还在家里面代嫁,不愿意同意这门亲事,说是我长得…不好看,只要看着就觉得倒胃口,日日相对更是不行,我弟弟非那个姑娘不娶,爹娘拗不过他,就只好想办法先把我嫁出去,可也没有人家想娶我,就算是愿意的,也都是穷的尿血的人家,想从我爹娘那里多撬一点彩礼,好补贴婆家,我爹娘当然不肯,最后挑来挑去,也就只有个阴婚,愿意出十五两娶我,毕竟是给死人配婚,长成什么样他们都不在意的。”
林招娣苦笑一声。
她已经可以毫无芥蒂地说出自己的遭遇。
那些掩埋在内心之处的伤疤,早已经结痂,虽然偶尔还会有些隐隐作痛,却也形成了厚厚的铠甲,无法再让她痛彻心扉。
“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你爹娘亲生的。”
江一梦由衷发出感慨。
“是,以前我也怀疑过自己不是,后来旁敲侧击打听好久,我确实就是他们亲生的。”
“算了,不想这些事情了,你考不考虑换个名字?林招娣…这名字寓意不好,要不我们起个寓意好一点的名字?代表你即将重新开始,忘掉过去所有的烦恼。”
江一梦对林招娣的名字一直都有点意见,什么招娣,来娣,盼娣,这种名字就是对孩子最大的侮辱。
“我有小名,我觉得我的小名就挺好的,我小名叫宝珠,就是我自己给自己起的,以前有一家路过的行商,他们家孩子的小名就叫这个,我觉得挺好听,就拿来给自己用了。”
林招娣同样也很讨厌爹妈给予的名字,所以早早就在新地里给自己换了名,只是她不敢说出来,生怕会引来旁人的非议和嘲笑。
宝珠,如珠如宝的姑娘。
可她像一颗野草一样,人人都嫌弃,恨不得拔掉扔了,根本没有人把她当成真正的珠宝。
若是被人知道,她自己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估计要被嘲笑好久给脸上贴金。
用那些娘们的土话说,就是屎盆子镶金边。
“宝珠,这名字很好听啊,那我以后就叫你宝珠了。”
“嗯。”
林招娣低着头轻轻的应了一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呼唤出她这个名字。
感觉脸有点热,心也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