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唳雪负气离开选侯城不久,女帝似乎过意不去,派人送来一车队金银细软。
入夜,身后车队突然传来异动。一辆运货小车里,雨布下看不到的地方,窸窸窣窣像有小老鼠在爬。
苏唳雪走上前,按着腰里刀,不知为何,神情里莫名有些期待:“出来,别做多余的事。”
磨蹭了一小会儿,灰突突的雨布里钻出个花骨朵一般的容颜,令人惊叹。
那双英气的眉宇却瞬间黯淡了,将人带去军帐,铺好床,道:“殿下,今日天晚了,臣明日派人把您送回去。”
南宫绒跪坐在床头,眼睛眨啊眨,模样乖乖巧巧地:“阿姐说,她当初就是这样跟着你。她说,你虽然会生气,但不会不管我。”
“你能不能学她点儿好?”英气逼人的人皱眉,轻斥。
南宫绒鼓鼓腮帮子,抿着嘴,担心极了的样子:“将军,万一这次回去,定北军不愿接受你,你以后怎么办啊?”
苏唳雪鼻子笑了一下:“我以后?绒绒你怕我饿死啊?!”
“对啊对啊!唳雪你不要饿死啊!你来选侯城找我嘛。”小小的女孩子提着裙子蹭蹭蹭往她的方向挪了两步,急道,“阿姐不要你,我要你——我怎么都要你!我不会使唤你,也不会惹你生气;我不要你做侍卫,也不要你出生入死。你就来和我做个伴……就好。”
皇奶奶说,将军随苏老夫人,性子傲,不是个肯争名逐利的人。
把一个不想争名逐利的人放在风口浪尖上,本身就是一种残忍。
沉默半晌,黑衣黑甲的人似乎想到什么,冲天怨愤里竟忽有一笑:“如果你姐姐料到,她当初在小货车里憋憋屈屈地窝了一天一夜,就只能换这么短短六年,你说,她会不会觉得不值得?”
她曾想一死了之,这样大家都省事。可如果自尽,母亲知道了会生气吧?做那么没骨气的事,她也没脸去见父兄和牺牲的定北军弟兄。
她的命不是自己的。
“将军,不要为了仇恨厮杀一生,那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心有块垒,愁肠难浇,这个人身上总有打动她的力量。在这短短一刻,南宫绒真想不顾前因后果地带着她跑掉,“你能不能别再为阿姐费心劳神了——能不能?!无论你们之间有何恩怨,无论你欠她什么,都当真不值得。阿姐心思那般玲珑,是吃透了你心里只她一个,才敢对你这么随随便便的。要我说,你就该分些心思在别人身上。凉州府、饮马场,还有剑南道那么些好姑娘,姿容胜丽的有,温婉柔顺的也有,哪个不比她更可心?还有我……”
“够了!”
眼前人厉声训斥。
毕竟年纪小,面对苏唳雪震怒,南宫绒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犹如遭受了五雷轰顶,耸着肩膀。愣愣地杵在原地傻掉了:“呜……呜呜呜……”
整肃的人觉得又头疼又无奈。
她知道藏货车这招儿绝不是南宫绒能想出来的,说到底,十来岁的小姑娘也还没长出什么十恶不赦的坏心思,平了平气,向小丫头拱手见礼:“殿下,可能是过去的时光让我养成了这种性格,您别介意。”
“可你对姐姐就不这样……”南宫绒瘪瘪嘴,有点儿委屈。
她可以不要偏爱,但至少得公平吧?
然而,苏唳雪却忽然动了怒,瞪着喷火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郡主,若您想跟着我,这辈子就不要再提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