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家店铺卖什么的?好热闹啊。”
过了黄河,南宫绒远远望见左岸人影绰绰,全都围着一家铺子,好奇道。
黑衣黑甲的人挑了挑眉:“哟,几天不见,没想到陈记的糖葫芦搬这儿来了。”
“糖葫芦?那是啥?好吃吗?”南宫绒不解。
“嗯,好吃,你阿姐最喜……”
话到一半,苏唳雪面色微冷,将那个呼之欲出的活泼泼的纤纤身影生生咽了下去,换了一副对人的心肠,翻身下马,“郡主,臣带您去尝尝。”
她们将车马交给随行侍卫,南宫绒费了老大劲儿好不容易挤到近前,扔下铜板,薅了俩串又大又亮的糖葫芦,正扭头准备走,却听苏唳雪道:“陈大叔,您怎么大老远的跑这儿来做生意了?饮马场市集还不够赚啊?”
“哎呀呀!见过将军大人!”陈大叔一见苏唳雪,连忙施礼,“小的真没想到,还能有幸在此遇见您。”
苏唳雪按下他的手:“我早已不是什么‘大人’了。以前是的时候,也有许多做得不周详之处,当不得您的礼。”
“唉,将军,还说呢,饮马场也不是当年的饮马场喽!”陈大叔不禁叹道。
“怎么了?”苏唳雪眉头轻皱。
自从去选侯城,她已经很久没有凉州这边的消息了,连王婉都已经没了联系。
陈大叔让儿子招呼客人,将苏唳雪和南宫绒带到隔壁一家清静些的小酒馆,坐下来。
“将军别提了,乌烟瘴气的,根本没法儿待!”老人家连连摇头,“我儿子贵儿说,要不就回老家待一阵。我一想也行,反正也好久没回家了,回来看看老婆子。”
“这里是您家?”
“是啊,黄河左岸,村东头陈家。”
“饮马场那边出了什么事吗?”苏唳雪问道。
可还没等陈大叔回答,人群中,突然有人指着她惊叫:“我认得她!她就是苏家那恶女,弑父杀兄、败坏纲常的乱臣贼子!”
“坏了!”
南宫绒心道。
苏唳雪在凉州不算眼生,又穿着定北军军服,太容易被认出来了。
“就是你居然把药罂都毁了,我们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我们一家十几口人哇!我今天就是死,也要跟你讨个说法!”
“你还有胆子回来?!狼子野心之徒,究竟有何居心!”
……
杯盘碗盏、残羹剩饭劈头盖脸朝她们招呼过来,南宫绒没见过这阵仗,坐在椅子上,因为惊呆了甚至连眼皮都忘记眨了。
苏唳雪瞬间动了,但不是动手,而是展起披风,兜头把小娃娃罩下,严严实实地护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粒米一滴酒都没溅到南宫绒身上。
“大人!”
陈大叔想拦,苏唳雪却用眼神制止了他。
经历过那么多坎坷,白发苍苍的老人好不容易回村安安稳稳地过团圆日子,她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呃——!”
不知谁重手推搡了一下,苏唳雪被激到伤处,不由低低哼了一声。
南宫绒抬起头,眼见她涔涔汗下,立时便要拔清风剑,却被那个人执拗地箍在怀里。
“住手,都给我住手!我乃大熠郡主南宫绒,想要命的都给本宫住手!”
小丫头将宝剑高高举起,急得大喊。
“什么,郡主?”
传闻,女皇陛下最宠爱这个小表妹,为了她甚至不惜跟文昌侯杠上,此次一怒之下将苏唳雪赶回凉州,就是因为发现其试图勾引小丫头。
可郡主殿下怎会在这儿呢?
可若不是,陛下从不离身的清风剑又为何会在这呢?
有人停了手,有人忿忿。
流言纷纷,指指点点,俱是惹不起,在心里骂。
苏唳雪慢慢转过身,默默地打量着围成一圈黑压压的人群,都不约而同离她十步开外。
她,成了禁忌。
黑衣黑甲的人一言不发,从桌上拎起一坛子酒,兜头浇下,将身上污秽狼藉哗哗啦啦冲了个干净,而后,将湿哒哒的披风卸下,扔到一旁,举起残酒一饮而尽。
“好酒。”
苏唳雪搁下酒坛子,淡淡地道,“陈叔,以后好好和家里人过日子。相信我,会越来越好的。”
说罢,拉起南宫绒大步离去。
在跟龙华殿那个女孩子这些短短的相聚和别离中,苏唳雪明白了一个秘密:一个人一辈子最勇敢只有一次。
她珍视情谊胜过一切,却仍旧无法避免将挚爱变成敌人的困局。
在这片充满无尽怨恨与穷困的土地上,难得有甜美与康乐的吉景热闹,不该因为她再演变成一场乱局。
“幸好那披风不是新的,不然还真舍不得呢。”
行到人影阑珊处,苏唳雪瞥见身旁的小姑娘还在闷闷不乐,便笑了一声,道。
“你还笑得出来?!”
南宫绒心里五味杂陈。
这哪是一件披风的事?
风言风语,如刀剔骨,她视若珍宝的人儿、姐姐视若珍宝的人儿,居然眼睁睁被那些暴民如此糟践。
“将军,连老百姓都视我们如洪水猛兽,定北军还能接纳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