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朱琳!哦哦哦,对了,您没见过我。我是跟着相依为命的叔叔从蜀中过来的。我们听说京畿道招兵待遇好。他本想自己投军,把我寄在你们纸场,结果在路上染病死了。我无依无靠没钱生活,也没家回。所以就想来投靠您。请收留我吧。我很能吃苦的,而且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是使力气的,我都行。”朱琳的眼睛和朱玲玲一样,一闪一闪地会说话。
“纸场用人已经很满了。不瞒你说,百年前我们就开始制纸,不断研新开发,产品质量极好,就是没出路。我们名声大,投奔来的人也越来越多,造出的纸也越来越好,却还靠着燕员外的救济和李圣公的旧产活着。我们也不富裕,真的很为难。”
姜波清话里的燕员外,当然就是燕归田。上官婷因无意抛头露面,就给他编了个身份,出面结算纸场的地租设施等等花销。再以子虚乌有的李光旧产名义,接济他们,补贴家用。
“求求您了。我只要一个能够挡雨的地方住就可以。我吃的很少,能干很多。可以每天只休息三个时辰,其他时候各种苦力都能做。您就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不想流落街头,不想被卖到烟花之地。”
墨奇听着她的话,又想起了那两个铁勒舞姬。她们就是用这样的语言骗取了自己的同情。现在,又一次面对几乎一样的话,墨奇冷漠地看向堂内,没有表示。
“真的不行啊。你看眷村里连便宜住的地方都不够了,就连我们也是投宿在朋友家。老兵区,你一个女子也不方便。还有就是收入,真的很紧。我们真是心有余,力不足。”
此时,墨奇的心中已经炸开了。
“你开口留下她。”
“。。。”
“你怎么变得那么冷漠啊。她需要帮忙啊。”
“。。。”
“喂!你还是人吗?她又不是骗子!”
“。。。你怎么知道!”心中的魔反击了一下。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应该去做对的事。如果是你爹爹,他会做什么?”
“我不是他!我也做不了他做的事。”
“他把你送来这,就是让你学会放弃的?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你不行?!”
“。。。”
“唉。你不是还存了七十多玄金吗?送给她,让她去吧。这点事你总能做到吧?”心中的善妥协了。
墨奇刚刚拿出百宝袋,就听裴秀才木木地说了一句,“你可以和佩初住我那间。我和莫勤去厢房。姜叔一间。家里杂事你多担待点,有空去村里找点散活。再学点手艺,总能活下去。”
墨奇诧异地看他的时候,裴守约也望了过来,“子夜前必须熄灯,月光石贵。我读书时候你想看也可以,只是不能打扰我。”
说完,他也不等其他人同意转头就往自己房间去,突然一个回头,“你怎么知道她在外面窥探?你的神识那么厉害?不可能吧!?”
墨奇因为庄清云用界灵石封印过灵气,就算混元金仙也未必能看穿他的修为境界,一时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傻在了当场。
“他的感觉一直就很灵敏。可能是天生的吧。”姜波清随口代他答了一句,“裴秀才,我和莫勤挤挤,你还是一间厢房吧。没想到,一下子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真不好意思。”
“哦,没事。就这样吧。您岁数比我们大,事情又多需得休息好。我和他年纪差不多。只要他不捣乱,安静点。我不在乎。”
就这样,一对父女,一个书生,一个新来的巴蜀妹子,和墨奇一起住了下来。
三十年后,信心满满准备科考的裴秀才,因为梁子房梁圣君仙逝,举国哀悼科考顺延百年,搞得心情郁闷,整天把自己埋在书卷中,不想和人说话打交道。
姜波清也越来越心烦。随着纸张成品越来越多,质量也因为工艺掌握而越来越好,劲草纸场的开销也就越来越多。但是他们的出货,还是那些。既低端又量少,还不稳定,因此经营十分拮据。虽然燕归田每年给的钱从来准时,没有任何意外,但是他心中总是担心,如果哪一天他断供了,这已经越来越紧的日子,这数千人的生活,还怎么继续下去。
朱琳是最开心的。不用风餐露宿,还在村里找了两份兼职。甚至,有一次还被推荐去城里一个当官人家做长工。只是因为主人色眯眯的样子令她讨厌,才又回到村里,哪怕辛苦点多打一份工也好。
墨奇的日子很平淡。千篇一律的纸场工作,帮助姜波清整理文书,盘算账簿度支。回家后闲来看看裴守约的书,忙时给大家帮忙做饭清洁卫生。心无旁骛和心如死灰从表面上看,是分不清的。
只有朱琳,有时候会引起他的注意。她天真无邪又没心没肺。喜欢笑也喜欢哭。喜欢笑应该是天生的。喜欢哭倒不是真哭,只是最喜欢用哭穷的方式和大家搞怪玩笑。说起来,她还很喜欢读书。就算两份兼职已经弄得她疲惫不堪,但只要是在家休息,无论有没有事要做,她都会借来裴秀才的书卷,哪怕边读边做家务。
心事最轻的是姜佩初。因为在她心里,只有一个人。
“守约哥,明天晚上京城有灯会夜市。我们一起去吧。”这是梁子房的悼念结束后,天京城里第一次组织大型节庆。
“唉,我还是在家看书吧。还有九十九年零两个月就要科考了。”裴秀才一副苦瓜脸。
“我也想去。来了京城都那么久了,我还从来没逛过灯会集市。”朱琳很兴奋。她拼命存了十多个玄金,很期待能买上些什么东西。
“裴秀才,一起去吧。我也很久没逛夜市了。最近纸场的事,真把我给累得够呛。我们一起去,都换换脑子,调整一下心情。”姜波清一边劝着裴秀才,一边往墨奇看了一眼。
“我都可以。你们去,我就去。”墨奇的确也很久没回城了。
被众人软磨硬泡之下,裴秀才终于只能无奈答应下来。
天京城的灯会分大小。如果是京兆府组织的大型灯会,就是天尊天子不出席的话,仅仅一般警卫也要动员至少五千御灵卫,靖安司下属的衙役,京兆府的不良人更是覆盖全城。更别说举城近百万居民来客走商参与的商会了。
而今天这个灯会,只能算是民间小型的夜市。主要集在东西二市,由市民自发组织。通常也就靖安司会派点人维持治安,防止火灾。
“守约哥,你说我穿这件衣服会不会好看?”姜佩初开心地就像只黄鹂鸟。
“你喜欢的话,爹爹买给你。”
“不用了。我们省着点钱,我就是说说。”
“什么!这,这,这根头绳要一个玄金?!”拿着一根蜀锦边料做的头绳,朱琳装出一副被吓到了的恐怖搞笑表情。惹得众人莞尔。
“哇,这根簪子好漂亮。”另一个摊位上,姜佩初把一根普通玉质的簪子往顶上比了比,拉着裴秀才和墨奇给她看样子。
“嗯。你戴着是好看。”如果这就是裴秀才的文采,难怪他两次落榜科考。
“这个多少钱?”姜波清预感不会便宜,心里又想着这些年亏待了女儿不少,怎么都想给她买个像样的东西。
“这个是上等的秋池货。您喜欢的话,五十玄金让您了。”
“能不能再便宜些?”裴秀才这点上倒是不木讷,还知道还价。
“四十六吧。我给您打个狠折。”
“这。”姜波清看佩初拿在手里,有点不舍的感觉,咬了咬牙,“四十吧。行吗?”
“唉,您这也忒狠了。四十二不能再低了。”摊主是老手了,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心思,心中得意。
“爹爹,不用。我就是看看。四十玄金可是我们俩二三年的存项,不能花在这上面。”姜佩初的脸上溢出雏莲初开的粉色。
“不买还什么价啊。”摊主在他们走后,一脸没好气地大声抱怨了一句。声音不小,就是为了能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因为口袋都瘪得很,几人没多逛什么时间,就想回家。姜波清觉得大家平时总是为了省钱极少在外开销。趁着兴头,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众人,找个小摊坐下,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了顿路边排档。
墨奇从来吃得比大家少也吃得快,没多少时间就吃完顺势买了单。又说要独自逛逛,就提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