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辞皱着眉头站在训练场边，目光落在不远处挥拳训练的少年身上，久久没有开口。
那孩子确实很刻苦——
每天早起，完成各种体能训练，从俯卧撑、负重深蹲，到五公里耐力跑，没有一项落下。
哪怕全身酸痛到发抖，也从未喊过一句累。
因为曾经长期营养不良，他现在一边通过系统提供的配方调养身体，一边进行针对性的训练恢复。
这些训练方法，是周书辞从自己当兵时的经验中总结出来的，再结合修仙界的体质差异做了调整。
训练强度循序渐进，每次都精准地卡在萧宁能承受的极限边缘，既不轻松，也不至于崩溃。
而萧宁也没有让人失望——
他悟性极高，稍加指导就能领会要领。
哪怕是基础的拳法，他练起来也有模有样，招式稳准有力，甚至隐隐透着几分气势。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每一拳挥出前，脑海中都会响起一道冷漠的低语。
【呵，装得倒也像模像样。】
【不过是给他们看看的表演罢了。】
【你是魔修。注定只能靠吞噬、靠杀戮才能变强，靠挥拳？靠汗水？别做梦了。】
那声音像毒蛇一般，游走在他识海最深处，从未真正沉寂。
他试图无视它，用训练的节奏压住它，但越是沉默，那声音反而越是阴冷地缠绕在心头。
【他们不会真正接受你。】
【你做得越好，结局反而越危险。】
【等你哪天控制不住，露出一点魔气的痕迹——你看看他们还会不会看你像现在这样。】
萧宁默默咬紧牙关，一拳接一拳，像是在把所有回应那声音的欲望都打碎在空气里。
他已经习惯了。
从上一世开始，就已经习惯了……
不能被他干扰，那是魔种，是最坏的存在……
而在外人眼中，他只是个格外沉默、格外专注的少年。
——可唯独有一点，怎么也说不过去。
他体内，完全没有一丝灵气运转的痕迹。
周书辞曾经亲手教他《玄心道诀》里最基础的灵气引导法，甚至为他示范过数次，可无论如何，萧宁始终无法感受到天地灵气的流动，更别说吸纳入体。
甚至连阮白最新制作的体外灵根4.0版本，装在他身上时也毫无反应——
那可是连资质最差的凡人都能借此引动灵气的辅助工具，在他身上，却依旧一无所获。
这件事，太不寻常了。
像是，灵气在从根本上拒绝回应他。
周书辞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萧宁微弓着身子、喘着粗气挥出最后一拳。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
“萧宁。”
少年停下动作，抬头望向他，额前的汗珠顺着鬓角缓缓滑落，脸颊泛着刚训练完的红晕。
周书辞目光深沉，语气低沉却不容置疑：“走，跟我来。”
……
此刻，城主府书房内。
阮白正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翻阅资料，手边放着刚整理好的城防图纸。
周初然趴在桌边，认真地用灵墨画着她“新版防御图”。
一旁的煤球趴在她脚边，尾巴轻轻甩着，闭着眼，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阮白抬起头，一眼看到走进来的两人，嘴角弯起：
“哟，这不是小徒弟吗？怎么了？”
萧宁立刻站直身体，神情恭敬：“师娘。”
“哎！”阮白应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
周书辞抬手轻轻把萧宁往前推了一步，语气比平常柔和不少：
“宁儿吸收不了灵气，你帮我看看怎么回事呗？我看不出来。”
他语气带着点讨好，像是在向老婆求助，又隐隐有点无奈。
阮白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哟，现在知道上心了？早干嘛去了？人家跪了一个月才收下？”
“就是！”周初然立刻双手叉腰，小脸鼓鼓地插话，
“我和爸爸说了好久好久他才答应，现在又跑来找妈妈！哼！”
“……”周书辞轻咳一声，没接话。
萧宁连忙开口，语气恭敬而坚定：
“不是师傅的错，是我天资愚钝。”
他说得认真，眉眼间却没有丝毫自怨自艾，反而多了一份少年人特有的倔强与自省。
“我修炼不了灵气，应该是我自己出了问题。”
他说着，低下头，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却依旧站得笔直。
他心里其实早已翻江倒海。
【这时候不如干脆说是你废了，省得他们再期待你。】
【怎么，不打算告诉他们了？那点魔气就藏得住？】
【说不定他们根本不会在意你有没有灵气，他们只是在意你是不是个“正常”的人罢了。】
那熟悉的声音在识海深处缠绕，如雾如丝，阴冷又温柔地刺激着他心中最深的自卑与恐惧。
他咬着牙，用力压住那些不断冒头的念头，把手掌握得生疼，仿佛只要疼痛够深，那声音就会闭嘴。
阮白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嘴角含笑，语气里透着一丝促狭的调侃：
“哎，这就护上了啊？那你说——是师傅重要，还是师娘重要啊？”
萧宁听得一愣，整个人像被点了穴，僵在原地。
显然，在他短暂而曲折的人生里，从没被问过这种“送命题”。
周书辞看了他一眼，神情淡定地转过头，眼观鼻鼻观心，全程假装自己是个背景板，抬头望天。
——开玩笑。
这种选择题，男孩子一辈子要面对多少次，现在不练，以后怎么接得住？
萧宁慌乱地看看阮白，又偷偷瞄了眼周书辞，再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整张脸肉眼可见地涨红了，像个快熟透的小苹果。
“我、我……”他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半天憋不出个答案。
眼看他快要当机，周初然终于看不下去了，小短腿一迈扑到阮白怀里，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抬头鼓着脸，认真抗议：
“妈妈，妈妈，你别逗他啦！快帮他看看吧！他真的超级努力超级努力的！”
阮白眨了眨眼，收起调侃的语气，认真看向周书辞：
“好了好了，妈妈不逗他了——不过你说，他吸收不了灵气？”
周书辞点点头：
“嗯，你的体外灵根4.0版本我都给他用了，还是没反应。”
“……”
阮白沉默了一瞬，随即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语气上扬：
“你为什么要让他吸收灵气啊？！”
周书辞也一愣：
“……那不吸收灵气，他难道不修炼了？”
阮白扶额，深吸一口气，一脸无语：
“他是魔修啊！魔修！你见过魔修吸灵气的吗？”
“魔修修的是魔气！你这要是强行让他吸灵气，万一产生排斥，把他经脉冲坏了怎么办？你这是修炼还是送命啊你？”
周书辞满脸问号：
“……魔修？他是魔修？”
阮白白了他一眼：
“黑市那天你不是也在吗？那修士不是亲口说了吗，说他身上有魔气。”
周书辞神色微僵，咳了一声：
“我……那时候光顾着抢东西了，没太注意。”
“……”阮白看着他，语气淡淡地开口：“小宁儿，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师傅？这个师傅也太不靠谱了。”
萧宁连忙摇头，急切地开口：
“不是师傅的错……是我，是我没有说。”
那一刻，心魔的声音又浮了上来：
【你说了，他们就会怕你。】
【他们不可能真的接纳你，魔修就是魔修。】
【藏着，还能苟一时；说了，就是找死。】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像是用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他不想说，也不敢说……
但是……
他低下头，声音越来越轻：
“那个……那个东西……。”
“我以为师傅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