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已过,东宫破天荒的收到了定国公府的帖子,第二日下了朝,容珩龙袍都没脱,带着冕冠就跟着温阮幼回了定国公府。
【不去师父的南苑吗?】
温阮幼走在前面,语气戏谑
【南苑有什么好玩的?】
容珩也是去过温阮幼的私牢,自然清楚路径,虽然南苑没什么好玩的,但是私牢好玩的也不多吧。
私牢石门门口,容珩就闻到了门缝里泄露出的丝丝腐臭气。
轰隆一声,石门打开。
【跟我进来。】
上次容珩来,温阮幼拉着他不让他进。
说起来这是容珩第一次进入温阮幼的私牢。
腐臭的酸味越来越重,容珩也不傻,自然知道这是肉体腐烂的味道。
墙上的油灯影影绰绰,往下走了三四十个台阶,才到底。
每个牢房门口都挂着个人皮灯笼,里面的烛火影影绰绰,每个人皮都是温阮幼亲自操刀剥下的,完整又残忍的立在那里,似人非人,诡异又阴森,容珩面不改色的跟着她往里走。
【这些都是突厥,安南王那边送来的探子,刺客。】
这些人有的是想刺杀容珩,有的是想给容珩下毒,有的是想教坏容珩的人,还有无数要安插在容珩身边的人,有太监,有谋士,有老妇,有少女,有军人。
容珩知道从小到大想害他的人不少,温阮幼和沈巍把皇宫看得铁桶一般,他每一口入腹的茶水,他见到的每一个宫人,哪怕他见到的猫猫狗狗都是温阮幼插过三代以上毫无问题的。
温阮幼蹲在一个人形血葫芦面前。那人眼鼻耳皆无,张开口也是无牙无舌。
温阮幼盯着地上的人,不舍得回头看容珩。她不想让他看见这些血腥的画面,可是事与愿违,她护不住容珩一辈子。
【徒儿,我能护你长大,但护不住你到老,你大了,你马上就要有家室,未来,你的阿奶,你的父母,你的妻儿,你的子民,都要由你来护。有些手腕,有些计谋,你要学着去了解了。】
温阮幼开朗有趣的底色下是暴戾血腥的,容珩一直都心知肚明。
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容珩不是什么菟丝花,温阮幼以为他会呕吐,恶心,失眠,结果通通都没有,可惜苏子婵白给他煮了一大海碗的安神汤。
【最近西突厥不安分,我把神策军分给言凌和谢灿,去甘州盯着西突厥想干什么。沈巍的禁卫军和祁尧的虎贲军留在京城保护太后,你称病让苏怀安代理朝政,然后微服去巴郡,带着苏子婵,萧策,我手下所有暗卫和金麟卫银麟卫也跟着你走,蓬莱阁的人会暗中护着你,校尉军藏在余杭,京中有不测路过余杭直接带着校尉军一起返京。】
【你回去盘盘有多少羽林军,我全带上,南下平叛安南王。】
温阮幼走在前面,迟迟没等到后面人的声音,回头看了容珩一眼,少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怎么了?】
容珩咬着唇,扭扭捏捏拉着温阮幼的衣角。
【我……我想和师父在一起……】
女子愣了一瞬间,回头拍拍少年肩膀。
【你大了,该独当一面了,没事的,师父给你留了不少后路,放心大胆的去做,让师父看看你的本事。】
温阮幼笑容依旧灿烂,回头的一瞬间手腕被拽住拖到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师父,你不会离开我的,是吗?】
到这种时候温阮幼恨不得把容珩栓到自己裤腰带上,听不得他说这种话。
心里一阵地动山摇,手忍不住摸上容珩背上的发。
【要不你跟着我吧,不然我不放心。】
话一说出口又后悔了,这时候不能心软。
【罢了,巴郡还要你去主持大局,等完事我第一时间与你汇合,好孩子,你乖乖的,别闹。】
送走容珩后,温阮幼又翻墙去了一趟庄宣王府上。
去的不巧,宁初和宁时念正在屋里翻云覆雨,动静大到院子外都听见了。
院子里没人,温阮幼无意打扰人好事,从石桌上拿起翻到一半的游记,耳朵似乎听不见噼啪作响的声音,面不红心不跳的抱着刀倚在桂花树下看书,有耐心的等房内二人完事。
她在军营里混迹多年,不少人带着妻妾来军营,军帐不隔音,这种动静她听多了。
书看到一半时,房门终于打开了,宁时念打理披帛边往外走,抬头对上桂花树下一身红衣的女子亮晶晶的眸子。
那张熟悉的脸刚才还差点要把她掐死,现在又一脸淡定的在树下。宁时念仿佛看到宁初十六七岁时的模样,也是在桂花树下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腿本来就软,现在更是头晕眼花,差点摔倒。
落入一个满满桂花香,红彤彤的怀抱。
耳边是温阮幼有力的心跳和呼吸。
【我又不是你们爹娘,怕什么?】
宁时念扶着温阮幼的手臂,不至于双眼昏花的直接晕倒。
温阮幼自然知道高门大户家家有本拿不上台面的经。
谁能比谁高贵干净呢。
【他掐你脖子了?】
温阮幼低头看见宁时念白皙脖颈间的青紫痕迹。
语气凉了几分。她杀人如麻,明白这个痕迹的力道搞不好会死人的。
【没事,我没事。】
宁时念慌忙捂上自己的脖子。
小情侣之间的情趣,温阮幼见宁时念护着她的好哥哥也不想管了。扶着女子站稳后,退后几步。
【你进去给他说一声,收拾好出来见我,我有事和他商量。】
屋内似有似无的味道飘到温阮幼鼻尖,温阮幼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往后退了退。
宁时念似乎还在震惊中,愣愣的点点头,转身进去,不一会女子又出来了。温阮幼还是那个姿势抱着刀,倚在桂花树下看书。
【等等吧,他很快出来。】
丢下一句,低着头的急急忙忙走了,出院子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温阮幼等到快日落了,书还有十几页就快看完了。
门终于开了。
温阮幼抬头,对上那双如死水般万籁寂静的眸子。
一样的眸子,一双波光流转,一双死寂沉沉。
宁初如同一个等待着被阎王打入十八层地狱的鬼魂,绝望又恐惧。
男子素着衣,披着一件袍子。定定的与桂花树下,抱着刀看书的女子四目相对。
她会说什么呢。
嘲笑还是辱骂。
温阮幼啪的一声合上书,走到宁初面前。
没有嘲笑更没有辱骂,眼神中也没有厌恶。
语气跟平常一样。
【进屋说。】
屋内没有点灯,阴气森森的。
温阮幼大剌剌的坐到蒲团上,拿了个瓷杯,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我准备南下平叛安南王,我不放心把太子放在京中,这段时间的朝政,你辅助苏怀安处理,别出什么乱子。】
温阮幼玉色指尖摩擦着汝窑青瓷竹纹杯。
【我知道你养了不少私兵练了不少兵器,不管你到底想干嘛,我这个人护短得很,容珩是我心尖上的最要紧的,抢他的东西,后果你清楚。】
话音还未落下,杯子在她指尖碎成碎片。
女子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猛虎窥猎般,直勾勾地射向隐匿于阴影中的宁初 ,那眼神仿佛宁初已是她爪下无可遁逃的猎物。
与黑暗中的男子对视片刻,忽而莞尔一笑,如同寒冬腊月里绽放的梅花,热烈又芬芳。抬手晃晃手里的书。
【话说完了,我先走了,这本书我还没看完,借读几日,回京那日,定完璧归赵。】
是暗喻也是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