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紧锣密鼓地筹划着离开洛阳废墟、前往徐州的具体方案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却悄然来到了我们位于白马寺废墟的临时驻地。
那天下午,我正在与石秀商议着如何将那些分散藏匿的典籍安全地集中、并伪装运输的细节,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玄镜台成员突然进来禀报:“主公,外面来了一位自称是奉兖州曹操、曹孟德将军之命的使者,指名要见……陆昭、陆先生。”
曹操的使者?!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的心猛地一跳,瞬间警惕起来!
曹操,这个名字我当然不陌生。他是如今关东诸侯中最具实力和眼光的人物之一。
他在兖州招贤纳士,厉行屯田,势力蒸蒸日上。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他此刻正密切关注着献帝东归的动向,并很可能即将出手,“奉迎”天子,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他的使者,为何会找到我这个名不见经传、藏身于废墟之中的“陆昭”?(我对外一直使用化名,或者极其低调,理论上曹操不应知道我的存在)难道……是王允或丁允先生那边泄露了我的信息?
他们在与曹操的接触中,提到了我这个“精通算术、颇有智谋”的年轻人?
是玄镜台的活动暴露了? 曹操的情报网络(据说有程昱、郭嘉等顶级谋士坐镇)远比我想象的更厉害,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
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是李傕郭汜或者贾诩的人,假冒曹操使者,前来试探甚至抓捕我?
无数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飞速闪过。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极其敏感和危险的信号。
“来者有多少人?是何模样?”我沉声问道。“只有一人一骑,文士打扮,约莫三十余岁年纪,气质……看起来不像奸恶之徒,自称姓毛,名玠。”
毛玠,毛孝先?!
这个名字,让我的心头又是一震!
毛玠在历史上可是曹操的重要谋臣,以正直、有远见而着称,是他最早向曹操提出了“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的战略方针!
如果是他亲自前来……那事情恐怕并非那么简单!
这究竟是拉拢?是试探?还是……另有图谋?
我必须见他!弄清楚他的真实来意。
“请他进来。”我吩咐道,同时示意石秀和隐藏在暗处的弟兄们做好戒备,“但要客气些,不可失礼,也不可暴露我们的底细。”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青色儒衫、面容清癯、眼神明亮的文士,在石秀的“陪同”下,从容不迫地走进了我们这间破败不堪的“会客厅”(其实就是一间稍微收拾干净的僧舍)。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简陋的环境,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年轻,或者如此……落魄?),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拱手行礼道:“在下毛玠,奉我家主公曹孟德将军之命,特来拜会陆昭、陆先生。”他的语气不卑不亢,自有一种沉稳的气度。
“原来是毛先生,失敬失敬。”我也起身还礼,心中快速思索着应对之策,“不知曹将军遣先生前来,有何见教?陆某不过一介流落此地的无名小卒,何德何能,敢劳将军挂念?”
我故意将姿态放得很低,试探他的来意。
毛玠微微一笑,似乎看穿了我的伪装,却也不点破:“陆先生过谦了。先生在颍川预警黄巾之功,以及在洛阳辅佐王司徒诛除国贼之智(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我家主公早已有所耳闻,深为敬佩。如今汉室倾颓,奸臣伏诛,正值拨乱反正、重整山河之际,我家主公求贤若渴,特遣在下前来,诚邀先生前往许都(看来曹操已经选定许都为新的都城了),共扶汉室,建功立业!”
他的话,直接而坦诚,既点明了我的“功绩”(虽然未必知道全部细节),也表明了曹操的拉拢之意。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投靠曹操,这位未来北方的霸主,无疑是一条看起来最光明、也最有可能成功的道路!
以我的才智,若能得到他的信任和重用,实现匡扶天下(或者至少是建功立业)的抱负,并非没有可能!
但同时,这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曹营人才济济: 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曹操麾下谋士如云,我一个毫无根基的外人,真的能在其中脱颖而出,获得足够的信任和施展空间吗?
理念的差异?: 曹操虽是雄主,但其行事风格也颇为霸道和“不择手段”。他的“挟天子以令诸侯”路线,与我内心深处那份对汉室正统的些许坚持(或许还有对未来“新秩序”的构想),是否存在根本性的冲突?
典籍的归属: 我手中这些珍贵的典籍,若带入曹营,还能完全由我掌控吗?会不会被曹操视为“公有”,最终失去对其的主导权?
个人的自由与安全: 一旦投入曹营,就意味着要彻底融入那个庞大的政治和军事机器之中,失去相当一部分的自主权。
而且,曹操生性多疑,若他日后发现我的某些“秘密”(比如玄镜台的存在,或者我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又会如何对我?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得失。看着眼前这位目光诚恳、言辞恳切的毛玠,我知道,我的回答,将再次决定我未来的命运走向。
我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现在,还不是投靠曹操的最佳时机。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力量,以及……一个更适合我的舞台。
我站起身,再次向毛玠深深一揖,语气诚恳地说道:“毛先生美意,曹将军厚爱,陆某感激涕零!能得当世英雄看重,实乃三生有幸!然……”
我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实不相瞒,晚生之所以流落于此,乃是奉恩师(我借用了蔡邕先生的名义)临终所托,护送其毕生心血——数箱珍贵典籍,辗转至此,以避战火。
如今典籍尚未完全整理稳妥,恩师遗愿未了,晚生实不敢擅自离开。且晚生才疏学浅,自问并无辅佐明主、经天纬地之能,若骤然前往许都,忝居高位,恐有负曹将军期望。”
“故此,”我再次躬身,“恳请毛先生代为转达,陆某对曹将军知遇之恩,铭感五内!待日后安顿好恩师遗物,若时机成熟,陆某定当亲往许都,拜谒曹将军,聆听教诲!只是眼下……恕难从命。”
我的这番话,既表达了对曹操的敬意和感激,又用“恩师遗托”、“才疏学浅”这两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委婉地拒绝了他的邀请,同时,也为未来留有了一丝余地(“待日后时机成熟”)。
毛玠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脸上并未表露出任何不快。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从我的表情中判断出这番话的真伪。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陆先生高义,玠定当如实禀报主公。既如此,玠亦不敢强求。只望先生保重自身,他日若改主意,许都的大门,随时为先生敞开。”他又与我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毛玠,我站在破败的寺庙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我拒绝了一次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选择了一条更加艰难、也更加充满不确定性的道路。
这个决定是对是错,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但至少,我守住了自己的本心,也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独立发展空间。
曹操的试探,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但并未改变我前往徐州的决心。
洛阳废墟的短暂驻留,即将结束。
新的征程,就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