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39章—甲鱼鲜汤
“墨雨凡尘，人间几何，叹别离，殇绮愿……”
木羽华拨动琴弦，只是简单的音符，却因她歌中深刻的情感而静静动人心。
作为玉绫在唱这一个方面可以独当一面，甚至未来还可以挑战晴洛梦的存在，木羽华的琴技实在说不上优秀。
而她本人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所以最近在苦练乐器，甚至有了吹箫会不会更简单的想法。
结束了一曲，她低身一礼，便向着舞台之下走去。
有的客人依旧沉醉在她的歌声之中，而有的则凑了上来，递给她一杯葡萄汁，至少看颜色感觉像是一起品酒。
干了一杯，慢慢喝着因为是冬天而甜度不够，稍微有些酸涩的葡萄汁，感觉冬天还是苹果汁更好，但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在众人的起哄中，木羽华轻轻一笑。就算是长大了，她也是不会喝酒的，对于那种苦扎扎的饮料，她有着天生的不喜，而且，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拥有天赋的人，往往就会被天赋所束缚。
就在这个时候，想着有没有什么提高琴艺的方法，或是练练笛箫之类的吹奏乐器会不会更好，还有去那位小九姑娘那里喝点对嗓子好的甜甜的饮料……
木羽华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听到了她的名字。
感觉没什么存在感，但是却已经融入了玉绫一角的那位少女的名字。
“说起来啊，那位食神弟子还真是可惜了啊。”一个客人似乎是吃了口菜，感觉菜的味道虽然不错，但和他尝过的顶尖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的。
“哦哦，我记得是叫作九来着是吧。怎么了？老板娘把她藏起来不满了？毕竟是个厨娘，不会好看到哪里去的。而且……你也不想被那个女人盯上吧。就算是你，对上她，也就是万分之一招的事，这算是高看你了吧。”对面的客人喝着酒，面色微红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那种事。是她的手艺啊。食神的名头响亮，我没什么机会去尝他的菜，那位小九妹妹昙花一现，拍卖的时候，我当时为了生死玄关又没什么钱……”
听着朋友说“就算没有那关口你也没什么钱吧。”，那人苦笑着继续说道“然后进了星界，追到玉绫，本以为这样子我就有机会品品这世间可称至高的料理，却怎么也想不到……”
“毕竟玉绫不是食肆，食神弟子拿来当招牌就成了笑话了啊。那位陆姑娘的手艺是锦上添花，食神弟子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这个人说着话，就看到朋友用玩笑的眼神看着他。那是他知道一个秘密，但是别人不知道，然后利用这个差距看热闹、看笑话的眼神。“怎……怎么了？你知道什么了？”
那个人压低了声音，但是玩弄声音的木羽华既读出了他的唇，也听到了那句轻轻的话语。
“有人要给那位小妹妹赎身。”
……
有人知道腌笃鲜这道菜吗？
看这几个字，甚至连这是什么菜也不知道。
没有点语言功底，甚至连中间的“笃”字都不认识，或许还会以为这是竹马的意思，然后念出各种乱七八糟的读音。
这是一个拟声词，木鱼的声音，“笃笃笃”。
也是小火慢炖，蒸汽冲起锅盖，锅盖撞击锅子的声音，“笃笃笃”。
所以所谓的腌笃鲜，就是小火慢炖的一道菜。用锅子“笃”上半天，食材的味道慢慢融入汤中，形成极鲜的滋味。
这里的鲜，并不指很多鲜的食材，而专门代指竹笋，甚至讲究的只是春笋。这是一道春天的美食。
但是，谁又能说冬笋不能做腌笃鲜呢？
所以，今天得到了几根好笋的小九，准备炖一锅暖呼呼的汤，主料也已经选好，就差最后的“腌”了。
不是说要腌这个食材，而是“腌”本身就是食材，是腌过的猪肉，也就是咸肉。
咸肉，春笋，一起“笃”，这就是“腌笃鲜”。是东方文明江南地区的一种称不上独有，但是却是为其立名的料理。
符合了这三点，剩下的就完全依靠厨师的想象力了。鸡鸭鱼，乃至黄鳝、大骨，都可以炖成一锅鲜汤。当然，甲鱼也不例外。
六只甲鱼……在脖子那里用剪刀快速而残忍地“咔嚓”一下，剪开肚子后，掏出所有的内脏，甲鱼的内脏如果勉强去吃也是可以的，但是味道并不算很好，所以就舍弃了。
然后，将甲鱼浸泡在热水中！
毫不留情，甚至感觉手上都会被烫出泡来。但是这是必须的。因为……小九的手慢慢撕下甲鱼身上的一层深色的皮。
这是不能吃的，极其的腥臭。就算是尾巴尖尖上的一点也要撕扯干净。同时将甲鱼可爱但是锋利的指甲拔下来，这也是处理甲鱼的重点。
如果是小甲鱼，就可以这么上锅清蒸了，一点酱油，姜片，料酒，就是绝佳的美味。
但是这六只大家伙就要弄成小块，然后做成菜。为什么是弄，因为不熟练的，只能拿把菜刀死命地剁，而在小九这种熟手的手下，一把剪刀，甲鱼就被拆分成了小块。
当然，甲鱼的硬壳剪刀还是无处下手的，但在那之前，先要将甲鱼各处的橙黄色的一粒粒的脂肪去掉。他们只会让汤油腻，而腌笃鲜应该是清爽的！
小九叹息了一声，这些甲鱼的养殖技术没有达到顶尖，粒状的油脂有些太多了。甲鱼还是野生的好吃。在自然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甲鱼……建一颗星球专门放养甲鱼的存在也是存在的，但要买那种东西绝对会被陆佳瑶姐姐敲脑壳。
软腻腻的裙边……甲鱼壳变成了八块。
焯一次水，便可以开始“笃”了，慢慢炖着，开始处理笋。
笋切大块焯水，然后滚刀切成小块，比起一口大小要大一些，也是为了贴合甲鱼块的大小。无论是炒菜还是炖菜，食材大小还是应该接近的。
新年自家的咸肉已经消耗掉了，所以这一次的咸肉是买来的，据说本来是有火腿的，但是陆佳瑶姐姐嫌弃质量一般，年份差了一点，就没有买。
不过正统的腌笃鲜还是加咸肉的。毕竟原本是乡土菜肴，不需要那么高档的食材。
咸肉热水稍微泡一会儿，去一下表面的盐分和些微的那种有些苦涩的咸味，然后就是切成片。最好的咸肉，漂亮的五花，这是与火腿不同的滋味。
甲鱼不比鸡鸭，炖煮的时间略短，半小时不到加笋，再半小时加入咸肉。虽然已经有了咸肉，但还是弹了些盐，这是和长时间腌制后的盐粒不一样的咸味。
再二十分钟，可以了。
尝一尝味道，那种黏稠稠的汤液，感觉嘴巴都要黏住的腻滑滑的胶质，复合般的咸鲜，当然，还有冬日竹笋的一点甜，很好，是一锅好汤。
就在小九犹豫着要不要啃一块甲壳的时候，一个女孩子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厨房。
看着眼前有些花容失色，但是因为只是这么几步路而并没有衣衫不整的木羽华，小九很自然地递出了汤碗，“要来一碗吗？”
……
赎身？
木羽华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感觉有些难以理解，然后才明白，小九确实不是玉绫雇佣的，而是花歧妈妈买来的。
但是玉绫被买来的女孩子，也不存在卖身契这种东西，只是欠了那些钱。如果实在不想待，在确认会也可以还钱的情况下，花歧也是不强留的。
那么，为小九还上这笔钱，以有卖身契的世界观来说，确实就是赎身了。
所以，小九会离开吗？那也是当然的吧。她可不是出身星界，就算星界的花楼比起真正的古代的花楼要好上很多，一般的女孩子会待得下去才怪啊。
不知道为什么，也并不是想阻止她离开，就是想去问问她。甚至无视了客人的关心，木羽华就向着楼上那扇小门跑去。
但是推开那扇门，听到她慢慢悠悠地问出那句“要来一碗吗？”，木羽华一时之间，只剩下浓浓的食欲。渗出了津液的嘴巴慢慢吐出了一个字，“要。”
坐下来，喝汤。
虽然次数不多，但甲鱼这种东西，木羽华还是认识的。两截腿，还有一块裙边，满满一碗清凉但是感觉得到粘腻的汤水。
既然是汤，就先从汤开始喝起。
木羽华拿勺子舀起一点汤水，凑到嘴边，那种勺子上的黏性甚至让人怀疑勺子会不会粘在嘴上，但是那汤水却就那么滑入了口中。
嘴巴有些黏，但是那汤水却是爽滑的，一种若有若无的鲜味被包裹在了那些富有黏性的胶质之中，但是只是嘴巴一抿，一股爆炸般的鲜味就在嘴里迸发开来。
甲鱼的味道。不是鸡鸭鱼羊，不是猪牛鹅兔，而是甲鱼的味道。极致的鲜美中，是一种粘腻感，但是却不会生厌，反而喜欢那种嘴巴里黏糊糊的感觉。
慢慢品味，在那甲鱼味道中，还隐藏着的，是一种不同于盐的咸，是咸肉，有着丰腴油脂的咸肉，其咸味比起单纯的盐要更为美味。继而，一种清爽而回甜的鲜味慢慢弥溢，冬日的竹笋，可谓是鲜味中的极品。
舔了舔嘴唇，感受着那种嘴巴都要粘起来的粘腻，木羽华舀起甲鱼的腿肉，咬了下去，虽然也想尝试一下“啊呜”一口，然后“咕噜”吐出一根骨头来的可爱，但是木羽华的嘴巴太小了嘛。
硬硬的骨头，是那样子洁白，包裹着他的，是已经成了暗淡红褐的肉，以及那黑绿色的皮。肉并不是成块，而是一颗颗小粒，一咬，其中的汁水就慢慢流了出来，有些咸肉的咸鲜，又有着甲鱼本身的鲜味。
而那皮，是与猪皮不一样的胶质感，有些黏，但是对于牙齿却有着一种爽滑感。
比起肉，果然甲鱼的皮会更好吃，但是有一样东西还要美味，就是……木羽华舀起切块的背甲，轻轻咬下那完全是由胶质形成的裙边。
软吗？滑吗？黏吗？弹吗？糯吗？
是那一切。
甲鱼的味道并不重，也没有汤液那么鲜美，但是品尝的，就是那别样的质感，软滑，黏糯，还有微微的弹牙。
这种口感，就是在述说，皮肤会变好。
因为这就是胶原蛋白。
吃下每一块肉，品味吸收了甲鱼味道而更加鲜美的竹笋，连有些咸味的咸肉也不放过，直到最后的一滴汤喝尽，木羽华才在久久的回味中想起……
“小九妹妹，你要走了吗？”
面对着的，是微微侧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茫然的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