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在詹徽眼中恐怕成了拖后腿的。
心念至此,詹同直接摔坐到了椅子上,此刻更是止不住的叹气。
与此同时。
离开内堂,詹徽当即命人去请高启、李俨等六部主事、主要官员。
待众人到齐,詹徽面带笑意环顾众人道:“诸位,有些话不说不明。”
“先前下官曾劝阻陛下增加朝臣俸禄,可说到底在下绝非沽名钓誉,更非刻意与诸位同僚不睦。”
“说白了,诸位期盼陛下增加我等俸禄,也是为了陛下显示恩德。”
“我等众人饱读圣贤,清廉自持,断然不会有人因那些许银两心生不悦。”
“我等众人不都是竭尽全力,报效朝廷,效忠于陛下!”
随着詹徽声音落下,在场众人对詹徽自然不再有什么怨言。
最起码表面上众人也不愿表现出来。
毕竟詹徽的高帽子都扣在了他们头上,倘若他们还因詹徽劝阻朱标提高俸禄而耿耿于怀,岂不是说他们自甘堕落,真就因为那些许银子,心胸狭隘?
“小詹大人所言极是,我等所为皆是为报效朝廷,为陛下效力。”
“不错,今日小詹大人召我们来吏部所为何事啊?”
“贵妃有令,烦请吏部诸位官员与下官一同商议如何封赏有功将帅。”詹徽眼眸一挑,转而看向众人笑着继续道:“诸位也都知道。”
“这差事虽是陛下交给在下的,可宫里有令,多半也是陛下的意思。”
“还望诸位能不计前嫌,鼎力相助!”
“自然自然,都是为国效力。”一名官员刚一说完,随即身旁几人也跟着连忙应声道:“不错,贵妃娘娘的意思,我等自然不敢忤逆。”
“况且此事也是为陛下分忧。”
“没错,我等与小詹大人先前哪里有什么嫌隙,即便宫里没有传信,我等也自当鼎力相助。”
此刻但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的,若非六部主官便是下属部门的主事,官级最起码也是正五品。
所以眼前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傻子。
詹徽不仅是奉了朱标的命,拟定如何封赏有功将帅。
詹徽的长姐,朝廷的贵妃娘娘詹氏更是出面下令。
眼下这些官员纵然对詹徽心有微词,可他们却也不敢得罪詹氏,得罪朱标。
毕竟!
詹氏并非皇后,却能将懿旨传出皇宫,说朱标不知情也没人相信。
“既然如此,烦请诸位仔细查看军报,说说对军中有功将帅当如何封赏!”
说罢。
詹徽命人将高丽、倭国的军报分别派发给众人。
也是在众人查阅军报,评定军功之时。
詹徽表情自得,缓步走到高启、李俨这些尚书跟前,幽幽说道:“今日高尚书寿辰,下官却请大人来吏部办差,属下当过意不去。”
“好在前去尚书府赴宴的诸位同僚也都赶了过来,纵然大人想要重开宴席,也是无客。”
“不如这样,待此间差事落罢,属下出钱筹办酒宴。”
“一来弥补尚书大人寿宴,二来为算是犒劳诸位同僚。”
不等高启开口,詹徽语调玩味,继续补充道:“好在下官没有那么多的人情往来,朝廷所发的俸禄也是足够!”
“不敢劳烦小詹大人!”
看着詹徽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高启冷哼一声,当即没好气道:“本官贱诞,不敢劳烦小詹大人出资。”
“小詹大人若是想犒劳诸位臣工,只可设宴款待,只是莫要牵扯本官。”
“高大人高风亮节!”
随意应了声后,詹徽看向高启、李俨再次出声。
“不知两位大人以为,此次有功将帅该如何封赏!”
“自然当有詹尚书提纲挈领。”
丢下这话,高启大步便朝内堂走去。
而听到这话,詹徽眸光一凝,此刻宛如被当众抽了一巴掌般,表情甚是难堪。
毕竟他们詹家父子不和的消息,京城官场早已是人尽皆知。
然而那高启却说让詹同主领此事,这显然是在打他詹徽的脸上。
就在詹徽眸光不悦,死死盯着离开的高启准备出声之时,一旁的李俨也跟着说道:“小詹大人,詹尚书主管吏部多年,有功将帅如何升迁,如何赏赐有功将士,自然也是得心应手。”
“本官不通军武,不知军事,与军中诸将更是不熟。”
“既如此,本官便去请詹尚书拿个主意!”
见李俨也跟着一并朝内堂走去,詹徽冷哼一声便也不去管他。
原本詹徽是抱着故意恶心这二人的心态,过来开口。
而此时被这二人驳了面子,詹徽也不想过多理会。
毕竟!
这些个老东西与自家父亲私交甚好,他们也和自家父亲一样固执。
眼下自己的差事自然也指望不上他们几个。
不过好在有自家长姐的懿旨,六部侍郎倒都是在场助他处理此事。
内堂。
当看到詹同满脸愁容,坐在位置上连连叹气。
刚走进来的高启直接坐在一旁,没好气道:“令公子当真是好手段,请贵妃娘娘出面,更是把我等众人都召到你吏部来。”
“怕是用不了几年,令公子便是朝堂之上最有权柄手段的人了!”
明白高启是在说詹徽拿着鸡毛当令箭,将各部尚书都给请了过来太过招摇。
詹同随即起身便要致歉。
不过不等他开口,李俨此时也大步走了进来,同样出声埋怨道:“小詹公子当真手段高明,如今六部皆听他号令,将来这朝堂上怕不是还要出一个大才来!”
“两位莫要打趣,莫要打趣!”
“老夫当真是管教不了,恨不得没有他这个儿子!”
见詹同表情困窘,一双眸子更是无可奈何。
高启、李俨见状便也不再出言讥讽。
只不过!
此时高启却似想到了什么般,表情凝重看向詹同道:“老詹,你同我说实话,贵妃娘娘为何要下令六部协助。”
“太上皇早有严令,内庭不得干政,干政者死。”
“贵妃娘娘怎么....”
“并非贵妃之意,乃是老夫昨日入宫祈求陛下,请求陛下恩准。”
“啊?”
听到这话,高启表情错愕,很是不解的看向詹同。
“先前你不是说不愿让詹徽在朝为官,如今不正是绝好时机?”
“一旦他将陛下交待下来的差事办砸,届时你我等人一同谏言,请求陛下罢免詹徽。”
“届时陛下看在你身为父亲的一片慈心,看在我等老臣的面子上,自然会应允。”
“可如今你怎的反倒替詹徽解决麻烦,还.....还牵扯上了贵妃娘娘!”
詹同、高启、李俨他们这几人同朝为官多年,自然也有几分情义。
先前听到詹同说不愿詹徽在场为官,他们几人自然愿意鼎力相助。
甚至都打算豁出老脸,请求朱标看在他们几人为官多年的份上,全了詹同这个老夫亲的心思。
可如今!
见詹同甚至还为詹徽解决麻烦,此刻的高启当真很是不解。
“莫不是你詹同放不下詹家富贵,一心想要扶持自家儿子也位居高位?”
“高兄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你我共事多年,我在高兄眼中也是放不下一家荣辱之人?”
见高启收起脸上不悦,甚至略有歉意看向自己。
詹同重重叹了口气,转而喃喃道:“徽儿要将自己变为孤臣,不与朝臣为列,身为人父我怎能看他如此?”
“况且咱们几个都很清楚,陛下压根不需要什么孤臣。”
“若我仍不帮他,他便是在孤臣、弄臣的路上越走越深!”
“而且!”詹同收起脸上颓色,转而严肃继续道:“而且此时陛下最需要的,乃是我等朝臣一同谏言重赏有功将帅。”
“无论是为陛下分忧还是出于人父之心,我都只能如此!”
“那....”
被詹同这么一说,李俨自然明白詹同此举虽有私心,却也是为国。
只不过微微一顿后。
李俨看了下旁边的高启,最终还是出声说道:“詹徽为首,领六部官员共同拟定重赏军中有功将帅。”
“如此一来,文臣之中詹徽声名愈隆不说。武将那边对詹徽自然也要刮目相看。”
“甚至就连陛下....”
“就连陛下也要赏赐詹徽,詹徽圣心更盛。”
“詹大人,如此一来令公子便已然是在朝堂扎稳根基,将来无论你如何不愿他在朝为官,怕也是不能改变。”
“除非.....除非.....”
李俨神情一顿,终是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不过高启、詹同又岂能不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经此一事,詹徽的声望无论是在文臣之间亦或是武将之列都有所提高,加上朱标圣心愈隆。
唯一能让詹徽离开朝堂,远离仕途的,便只剩下他犯下大错。
然而一旦詹徽犯下大错,届时便也不用说什么致仕还乡,仅是朝廷惩处便足够让詹徽掉脑袋。
真到了那时候,一切也就为时已晚了。
“老詹,那眼下你该如何啊.....”
听到高启关切出声,詹同摇了摇头,无奈可耐的重重叹了口。
“眼下确实没有别的法子。”
“只希望有朝一日陛下能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饶徽儿一条性命!”
和堂内为了詹徽的前途, 忧心忡忡的三人不同。
吏部衙门中,此刻的詹徽却是意气风发。
看着六部官员皆为自己臂助,詹徽莫名之中竟生出一股大权在握的虚荣。
“小詹大人,军中诸将功劳已统计完毕。 ”
“国公之中,数梁国公蓝玉最为功高,先后辗转高丽、倭国两处战场,后更是护送陛下回京。而魏国公、宋国公、卫国公、曹国公等,皆有大功。”
“侯爵武将皆有从功,将官之列亦有建功不少者。”
“张定边、纳哈出这些降将亦有大功,眼下却不知该如何封赏!”
“嗯?”
见詹徽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那人沉吟数秒,继续说道:“纳哈出先前投靠我朝之时,陛下为显恩德已封其为辽州侯。”
“此次纳哈出更是连克高丽三城,于倭国战场上更是带领自南向北与太上皇大军会和。”
“倘若不论出身,纳哈出功劳可进国公。”
“可若谈及出身,他却远远够不上国公之列!”
见这人依旧没把话说的太过明白,另有一人直接出声道:“倘若我等提议将纳哈出进位国公,军中尚未进位国公的侯爵将帅如何想?”
“难不成我等要被朝中武人们痛斥我等魅外族之人,讨好圣上!”
“更何况张定边早年曾与军中一众勋贵武将战场为敌,期间自多有嫌隙。倘若见此次大封张定边得大封赏,那些勋贵武将岂不是要将我吏部衙门给砸了?”
明白众人的意思,詹徽沉吟数秒,默默颔首道:“不错!此二人情况复杂,当由陛下钦定。”
“可还有其他麻烦?”
待詹徽说完,眼前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过了片刻后方才有一人突然出声道:“小詹大人,此次封赏有功将帅不知是以重赏,还是寻常处之。”
“这程度如何,我等当真不好把握。”
“倘若我等拟定的赏赐过重,被陛下驳回。免不了被士林嘲笑我等文臣无甚骨气,只知讨好下武人,向勋贵摇尾献媚。”
“可若是赏赐过轻,亦不合陛下心意,免不了在陛下跟前有打压武人之意。”
“所以....所以....”
“所以诸位是想明白陛下是何心意?”
詹徽算是听明白了。
眼前这些家伙压根不在乎对武将们赏赐过重,亦或是太轻。
他们唯一担心的,便是他们所拟定的赏赐程度不合朱标心意。
无论过重或是过轻,只要朱标首肯,那非但他们没有什么过错,士林百姓也不敢非议圣上。
可倘若不合朱标心意,赏赐无论过重亦或是过轻,他们都有被人诟病之嫌。
所以当下!
众人最在乎的,还是朱标打算以何程度赏赐军中将帅。
“若是得陛下口风,诸位应当无所顾虑了吧。”
“那是自然,倘若陛下愿开金口,我等必当尽心竭力,为圣上分忧。”
“既然如此!”听到这话,詹徽嘴角微微上扬,转而朝门外走去的同时,正色说道:“那下官便代诸位同僚,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