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消息,上位收到朝中书信后,每次都是大发雷霆。”
“有几次恨不得将大军丢给我,上位打算自己先随运粮队伍率先还朝。”
言至于此,徐达又是重重叹了口气,看向朱标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怜悯。
不用想都知道。
朱标这顿揍,终究还是躲不过去了。
“徐叔,汤伯,随朕一同进宫吧。”
“陛下,非是我二人抗旨,只是上位命我等几人武英殿等候。”
“徐叔.....”
见朱标还想说些什么,徐达看了眼旁边的汤和,转而凑到朱标跟前索性直接言明道:“陛下,上位要教训你,我等臣子自然不敢在场。”
“不过上位离京半年,对太后娘娘以及皇孙自是思念。”
“徐叔是说....”
命人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护膝、屁垫递给朱标后。
徐达话锋一转,随即默默出声道:“陛下大可放心,如今你已登基为帝,上位断不会太过严苛。”
“为了天家体面,也断然不会让朝臣看出教训了陛下。”
“所以这些东西,陛下应该用的上。”
看着徐达递过来的棉垫,朱标轻叹一声抬腿便朝皇宫走去。
没办法。
就凭徐达递来棉垫的厚度,朱标也知道此次老朱的愤怒程度。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如今自己已然登基,总不能再似先前一般躲在常府不出。
谨身殿前。
看着院中空无一人,老朱事先便将宫人都给打发走了。
朱标站在院门口迟迟都没有进去。
“回禀陛下,太后不在宫中。”
“嗯?”
听到刘保儿的禀报,朱标心头咯噔一声。
而此时恰好抱着雄英过来的常氏,顺势出声道:“兄长,父皇刚一回宫便召臣妾到仁寿宫去。”
“若不是雄英苦闹,臣妾恐怕要错过兄长召我来谨身殿的口信。”
“刘保儿,快去仁寿宫请太后到谨身殿。”
语罢。
朱标看了眼眸中满是担忧的常氏,轻叹口气后道:“常妹,待会还很就要靠你和雄英了。”
明白朱标的意思,常氏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后,深吸口气便率先朝谨身殿走去。
毕竟这场面她太熟悉不过了。
缓步踏足院中,朱标跟在常氏身后冲殿内喊道:“父皇,儿臣和您大孙拜见您了。”
“你自己滚进来! ”
听到里面传来老朱的怒斥。
朱标躲在常氏身后的同时,再次喊道:“您离京半年,雄英都已会开口叫爷爷了。”
“雄英对您也是思念至极!”
就在朱标声音落下的瞬间,老朱猛地出现在谨身殿门口。
还不等朱标反应过来,却见老朱一双大手直接便将他给揪了进去,同时常氏快速说道:“常家丫头,先带雄英在外面等着。”
“砰~”
还不等常氏反应过来,谨身殿大门瞬间合上。
而此时殿内。
看着老朱满脸煞气,此刻正满是不悦的盯着自己。
朱标后背不禁发凉的同时,满脸堆笑道:“爹,儿子如今都已继位,您看是不是也给儿子留些颜面。”
“呦,那咱朱重八是不是还要拜见皇帝陛下!”
“不敢不敢!孩儿如何敢受您跪拜大礼.....”
“咚~”
老朱抬腿便给了朱标一脚,“你小子还真想让咱拜见你!”
“孩儿都说不敢了....”
听到朱标似自语般小声嘀咕。
老朱神情一顿,转而坐在主位上正色斥道:“让咱给你这个皇帝留些颜面,可你何曾给咱这个太上皇一分薄面?”
“咱下令禁海,你却大力发展海贸。”
“咱命百姓多事农桑,你却准许百姓随意更改农籍。”
“咱明令商贾之人不准驱使奴仆,可你倒好,偏是弄了个什么五品的商官。”
“还有!”
老朱眸光一滞,狠狠瞪了眼朱标后怒声呵斥道:“咱先前是不是同你说过,官员俸禄乃是咱深思熟虑过后所定,那些个俸禄足够他们家用。”
“咱为的便是防止朝臣挥霍,养成奢靡之风。”
“可你倒好,直接给他们增加俸禄。”
“老大!你现在不是太子,都已然继位。你还用的着增加俸禄去讨好那些臣子,拉帮结派?”
面对老朱的训斥,朱标眉头一挑,旋即便跪在了地上。
而看到朱标却是丝毫不做反驳,老朱一时也有些茫然,当即问道:“你不打算辩解两句?”
“辩解个啥啊。”
“爹,您要想揍我不用揍流程,直接动手便是。”
“你....你.....”
听到朱标这话,老朱反倒觉得自己是无理取闹了。
就好像自己方才说的那些都是欲加之罪,为的也仅仅是揍朱标一顿。
气恼之下,老朱一把拿起桌上木棍。
而朱标见状也是识趣,当即便趴在了老朱事先准备好的木凳上。
“混小子,咱可真动手了,你当真不为自己辩解两句?”
“请父皇训斥!”
“逆子,逆子啊!”
看着朱标趴在板子上乖乖受罚,此时老朱反倒是左右踱步,就好像是要寻找角度般,迟迟都下不去手。
也就在老朱僵持之下,殿内猛地被推开,紧接着便看见马秀英没好气斥道:“朱重八,你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刚一回宫便要教训标儿,教训当今的陛下!”
“妹子,咱......”
“娘啊!”
不等老朱开口,朱标猛地起身直接扑到马秀英跟前。
“娘啊,我爹当真是揍我上瘾了。”
“离宫半年,一回来就要教训儿子,儿子心里苦啊!”
“混小子,就咱刚刚说的,哪条不该揍你!”看着一脸委屈哭诉的朱标,老朱一手叉腰没好气道:“况且咱都没碰你!”
“娘,您听听,您听听!”
“儿子坐朝理政,在我爹看来竟都是错处。”
“既然如此,这皇帝儿子不当了。”
“常妹,回去收拾东西,咱带着雄英回凤阳看守祖陵。”
“这皇位,父皇自己坐也好,传给老二老三也好,总之朕当真无能,不配当这个皇帝!”
当看到朱标说话间竟真起身朝门外走去。
老朱一时也有些慌了神。
可眼下强留朱标,还真有些折损面子。
就在老朱冲马秀英微微示意,希望自家妹子开口教训朱标之时,却见马秀英眸光一挑,直接看向一旁。
显然。
这是压根不打算帮他。
“常家丫头不和你一起,雄英也不走!”
“那不行。”
朱标直接看向老朱,“父皇既不满儿子这个皇帝,想来雄英也是无能做这个皇位。”
“今日孩儿将雄英带走,总好过将来看他被您教训打板子!”
“你....你....混账小子!”
被朱标这么一说,此时的老朱急的直跺脚。
他哪里会教训雄英!
他怎么舍得教训雄英!
朱标这臭小子自己揍便揍了,可自家大孙身娇肉贵的,自己如何舍得动手。
“反正雄英不能和你走.....”
“行了!”
就在朱标还准备故意气老朱之时,马秀英猛地出声,将这二人打断。
见状。
朱标也是识相,乖乖闭嘴,起身站在一旁。
“重八,你且说说为何要教训标儿。”
“就他做下的那些个事,挨一顿揍反倒是便宜他了。”
“标儿?”马秀英转向朱标,“你也同你爹好好说道说道....”
“儿子没啥好说的,我爹摆明了就是为了教训我,儿子受着便是!”
倒不是朱标故意架老朱。
只是他和老朱心中都很清楚,就先前自己定下的那些个政策,虽与老朱建国之初所定国策有些出入,可倒也却也是为国为民。
这一点朱标清楚,朱标也明白老朱必然明白。
所以眼下老朱吵着要教训自己,朱标这才有底气出言顶撞。
“重八?”
“罢了!”见自家妹子看向自己,老朱故作为难的叹了一声,转而冲朱标说道:“看在雄英的份上,咱便不教训你。”
“多谢父皇。”
当看到朱标似抓到救命稻草般,立时便冲自己拱手致谢,全然没有方才那委屈巴巴的可怜劲儿。
老朱这才明白过来,朱标哪里是心中委屈,铁了心要返回凤阳。
这小子分明就是故意激将自己,为的便是让自己就此作罢。
“爹。”
于老朱身旁落座后,朱标眸光郑重看向老朱道:“其实您也知道,儿子颁布的那些个旨意多半都是于国有利。”
“自然,长远看来或许有些弊端,可对于眼下大明来说却都是必须之策。”
“若您当真觉得哪条不妥,儿子这便下令更正!”
被朱标这么一说,老朱顺势便也收起打闹的心思,仔细思量了起来。
“标儿,朝中官员的俸禄是不是太多了些。”
“一点都不多,爹!”
朱标将李俨先前呈交的奏疏翻找出来,交给老朱。
“爹,您看下。”
“先前朝中官员的俸禄虽足够一家口粮,可在京官员日常花销却不仅仅只是购买口粮。”
“三节五令,官员生辰,交好官员上门祝贺也是人之常情。”
“可上门拜访却也没有空着手去的道理,所以花销自然就多了,俸禄也就不够用了。”
“那....”
“孩儿明白!”
见老朱出声,朱标率先开口道:“虽说我朝官员应当清廉自持,不求奢华。可方才儿子说的那些并非奢靡之举,那是人之常情。”
“且不说我天家每逢皇子生辰,皆赏赐各宫宫人,以示恩德。”
“单就说寻常百姓之家若有喜事,邻里街坊都要拿几个鸡蛋上门祝贺。”
“总不能当咱老朱家的官,便要朝中那些臣子断亲绝友吧。”
“标儿这话没错。”
原本见老朱与朱标商议的乃是国事,马秀英不打算开口。
可当听到朱标提及这个,马秀英却也有些忍不住出声。
也是听到自家妹子这话,老朱颔首的同时看向马秀英道:“妹子,咱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咱也是担心这些官员私下往来,阴结朋党。”
“若是有人将贿赂之资作为贺礼蒙混过关,朝廷想查也是无从下手。”
“怎会无从下手啊,爹!”
朱标将另一封奏疏摊开递给老朱道,“先前那个廉洁署衙,便是用于此处。”
“凡有节日,官员相贺,所携礼品最终都将由本家查验,呈报廉洁衙署。”
“为的便是将这些官员家财记录清楚。”
“自己监察自己?难不成他们自己还能举报自己?”老朱一听这个便觉有些可笑。
而面对老朱的疑虑,朱标安排廉洁署衙稽查时便也想到。
“父皇说的是,自己举报自己自然不能。”
“可是官员钱财来路透明,每一笔收入皆有据可查。”
“如此一来,倘若他们不如实告知,那他们名下灰产就只能砸在手中。”
哪怕没有数字化的交易记录。
可在这个物资不太丰富的年代,仅凭吃喝断然花不了多少银子。
加上商税普及,但凡这些官员利用灰产购买些昂贵的物件,朝廷自然能一览无余。
所以朱标压根就不担心官员瞒报。
“至于您方才说,担心官员阴结朋党。”
朱标顿了一下,转而嘴角上扬冲老朱笑道:“爹,所谓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
“孩儿不相信朝中官员皆为君子,相互关联,结交同僚也不算什么大事。”
“毕竟眼下孩儿坐镇皇位,尚且能震慑宵小,即便有些许官员之间私交甚好也无伤大雅。”
不只老朱,任何一个皇帝不愿见到朝臣结党,乃是担心朝臣结党,相互遮掩,谋取私利。
甚至是党同伐异,对抗皇权。
而当下。
大明正欲腾飞,对朝中那些文臣来说,能参与国朝腾飞便已经荣幸之至,起码数十年内,朝中不会结党营私的党派出现。
即便是有,朱标也一点都不担心。
锦衣卫、廉洁署衙、御史台等等一系列监察部门,但凡有半点不法之举,朝廷自然能迅速得知。
倘若真有一日朝中党派横行不法,那也只能说明国朝动荡,皇权已然失势。
而造成这样结果的,多半也是君王无道,苛待于民。
倘若真有这么一天,那大明亡了便也就亡了,总好过有个冷苛之主残害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