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章卡住了。)
陈六大口喘着粗气,他当捕快那些年,也从未经历过此般阵势,当今又是深夜,自是又加深了恐慌。
可他一旁那两个队尾汉子却是镇定自若,各自抱着手中武器,静静等待着山贼的来临。
其中一人瞥了一眼陈六道:“怕了?”
陈六闻言摇摇头,“没,只是如此黑暗有些紧张。”
那汉子闻言狞笑一声,将一个酒袋递给他,“紧张个球,这夜间的黑,对于我们来说是好处。”
未再多言,汉子摆正身体,手上弩机便连发出去,一共七箭,瞬间便都射了出去。
而远处的黑夜中两个黑影应声倒地,汉子满意的将弩机扔到一旁,随即抽出刀来,控制着身形遁入了黑暗。
顿时喊杀声四起,在寂静的夜中只能听见有人惨嚎的声音,却是无法判断到底是哪方的人。
不过显然山贼的数量是多于镖手的,陈六也不犹豫,看到一个山贼近了他守的货物处,重刀出手,向其杀去。
那山贼见有人来攻,也摆开阵势来防,陈六一交手,便暗叫一声不好,自己这是碰上硬点子了。
与他交战的汉子绝对不是一般的山贼,手上武器劈,砍,刺,撩,抹,拦皆是炉火纯青,陈六一把重刀虽是舞的生风,但也不及这汉子武艺。
六个回合下来,他左肩胛骨的衣物便被划开,好在有内甲的防护,并无受伤。
那汉子听见自己的武器碰在陈六身上的撞击声,也知晓其身上应该穿着防护,故而及时换了战略,随即向其下三路攻去。
而张之柱也看到了他的窘境,他立在马车上,随即将手中武器向着与陈六交战的汉子掷去,那汉子见有武器袭来,刚抬手抵挡,却不料这钩镰转了方向,顿时便被打烂了头颅。
陈六看的惊讶,却见那钩镰随即从他肩膀飞过,又回到了张之柱手中。
而张之柱手中的武器名叫锁镰,末端系有金属重物,最擅长的便是放长击远,长约二十米,可砍可削可砸,练到极致便能一击毙命。
陈六缓过心神,随即又寻了山贼来战,这番便简单许多,几招下来便叫他夺取性命。
而张之柱则是站在马车上来回跳跃,一旦发现手上有军阵武艺的山贼,他便一击而出,将其灭杀。
这件事自是少不了江南道的商贾们的参与,所以这帮山贼之中自是有他们的帮衬,故而这些厉害些的山贼,张之柱闭着眼便能嗅到他们身上的军队气味。
双方酣战两个时辰后,张之柱便命令收缩队伍,看紧货物,而死伤不少的山贼也不敢贸然行动,在周遭如饿狼般等待着张之柱一行人露出破绽。
陈六也在此时看出了端倪,这些山贼伤亡不少,眼下却没有撤退,很显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这番操作,势必是有别的图谋。
至了天亮,双方也都看清了各自地形,周遭的草地上布满了血迹,诉说着昨日的残酷。
一个山贼摩挲上前大叫道:
“俺们掌盘子想跟你们拉黑厢,应不应?”
张之柱闻言一愣,什么拉黑厢,正当他不解时,陈六挪着脚步到他身边,开口解释道:
“镖头,这拉黑厢的意思,便是要与咱比狠,双方各出一人,一起到马车中,四周皆蒙上黑布,而后再轮流派人对射,一直到一方被率先射死或者认输,才算坐罢,而输了的一方,镖局舍弃全部财物,若是贼众则是为首的切下三根指头认输,再也不碰赢了的镖局的货。”
陈六原本是捕头,对于这些贼匪的行话也算通透,张之柱闻言了然。
他心中却颇为不屑,这算哪门子斗狠,最起码也得比一比“刀削面”,北地的马匪们是真真的往自己身上割,一直到一方割的没了声息。
陈六自是不知道张之柱心中所想,不过此中也算科学,活下来的,至少说明本事和运气都是上乘。
见镖局众人久久不回应,贼众又派人不耐烦地询问道:“接与不接?”
毕竟半夜的攻杀下来,他们也知晓眼前这是帮硬点子,能用些占优势的方法,自是不会放弃。
毕竟山贼之中多猎户。一手猎弓也练得出奇,可镖局之人对于远掷兵器,大多练得都是飞镖飞斧,如此一来成本不高。
平常也皆是以少敌多,没有拉开距离放箭的机会,故而弓箭上并不占优。
陈六望了望张之柱,想起查司儿的恩德,开口劝道:“镖头,咱还是跟他们对拼吧,这般规模的山贼之中,必然有几个‘看家人’,拉黑厢风险太大。”
所谓‘看家人’便是某件兵器上使得好的,作为团体的门面,一般大于百人的山贼规模,便至少有一位看家人。
张之柱却是忽略了陈六的话,开口询问道:“这拉黑厢,事后的结果这些贼人是否会认?”
陈六听他这般问,便知晓这位镖头动了心意,无奈下点点头道:
“自是应允的,若是哪方不遵规矩,便莫要在镖局和贼道混了,双方都会群起而攻之,毕竟规矩不可破。”
张之柱闻言了然,随即大声向着前方道:“我们同意,就与你等拉黑厢!”
贼众闻言心中松了口气,那马车上来回飞舞的锁镰当真不是人能挡的,当下这般,是他们期盼的最好希望。
毕竟,名扬临汾四姑娘山九路贼渠的‘射穿天’刘阿黑,便是他们这帮人的二当家,就算给车里放个猫狗进去,这刘阿黑也能感知到对面的气息。
当即,一辆马车便被四个贼獠拉到双方中心地带,随即又是一块四方大布下去,将它围拢了个严严实实。
此番贼众掌盘子名曰‘千里云’,真名张松,武艺上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一双三角眼却是带着些睿智,早早的在江南道找了上家,名副其实的官家庇护。
故而在借势下,发展也颇为迅速,将山贼明星刘阿黑也纳入了自己的麾下。
见对方同意了拉黑厢,张松也知晓自己在山贼面前赚威望的机会又来了,有刘阿黑的箭术在,赢是板上钉钉的。
随即他便出身喊道:“我乃是‘千里云’,先入这黒厢!”
随即大步流行的入了马车等待,山贼们见状,皆是兴奋道:
“掌盘子威武!”
张之柱也不犹豫,随即抽身起来便要上场,正当他要将弯弓递给自己随行的刺獠卫时,望了一眼陈六,想起查司儿叫他培养一番这陈六,随即便改了主意。
“既然你当过捕头,选拔时应射过箭吧。”
陈六闻言一怔,随即道:“小人是会射箭。”
心中却是暗自祈祷,莫要让他来射,毕竟他也只是会射的层次,远远达不到精通的层次。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便听张之柱道:“好,那就由你来射。”
将自己的扳指和箭簇连同弯弓一股脑扔给陈六后,他径直也向着黑厢走去。
张之柱自是不担忧陈六的射艺,这种比试,虽与射箭人的技术有关,但更大程度上是考验被射人的第六感。
张之柱自是不慌,他们的训练曾经专门有一项便是蒙住除了鼻子的所有感官,空手接四周飞来的物件,但凡落一个便是十鞭子。
待他走进去,陈六便颤颤巍巍的端着弯弓走到前方,作为应战一方,是享有主动出击的权利的。
他屏声静气,心中暗自给自己打气,随着箭羽被拉开的开裂声,瞄着黑厢上方,心中下定决心后,一咬牙,随即放开了手中弓箭。
“嗖!”
箭羽应声出击,这箭乃是重箭,路线呈稍微的抛物线后,便应声飞入了黑厢中。
见箭插入车厢的位置,陈六顿时惊呼出声,那分明是张之柱上车的位置!
身后镖局众人纷纷惊呼,屏声静气看着此箭。
而车中的张之柱在箭未射入时便感知了危机,单是向右撇了些肩膀,那箭便径直穿过马车的另一面,飞了出去。
众人往见弓箭又从马车飞出,顿时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张松见状,笑着嘲讽道:“你选这箭手蛮特别的。”
张之柱却不与他应话,用手摸了摸马车,开口道:“这马车质量真不行,若是下次有需要的话,记得买沧澜商会的马车。”
张松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连连应允。
以他看来,对面这镖局的人已经吓傻了,生死关头打起广告了。
外面众人却不知黑厢内的谈话,随即刘阿黑又走了出来。
比左胳膊粗壮了不止一圈的右手臂,也标榜着他对于弓箭一术的精通。
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刘阿黑眯眼感知了一番黑厢上活气,随即放开了手。
这一箭不偏不倚,速度刚开始并不快 可抛物线的后半段,重力的能量全都到了冲力上,顿时便穿透车厢飞了进去。
而张之柱对于此箭也没有重视,提前向后仰,那箭便顺着他的鼻尖上方飞过,又出了车厢。
众人见状,便知晓又没射中,陈六随即端着箭又走了上去。
好在这一次他镇定了许多,射出的箭虽然还是有些偏,但相较于第一次有很大长进。
双方便这般互射了七八次,因为陈六的箭术实在感人,张之柱又拉满了防御点,许久也没分出胜负。
而当张之柱见陈六终于把箭射稳后,也开始了他的行动。
只见张松为了躲这一箭,躺在地上,未等他爬起,张之柱径直便捏住了他的咽喉。
张松见状大惊,“你干什么?黑厢之中不可近战厮杀,你要坏规矩?”
张之柱闻言冷笑,“规矩?规矩是个屁。”
正当此时,又是一箭射入,张之柱略微侧身便躲过,随即捏着张松坐起问道:“你是哪个官员派来的?”
“我不懂你这是何意,老子是山贼!”
张之柱也不啰嗦,手上柔劲一出,便将张松的喉头捏紧,张松感受着手上的劲头,当即回应道:
“船....船舫司府尹。”
张之柱闻言点点头,手上力气却是不松,当又是一箭射入后,他瞬间便出手将箭抓到手中,眼色一厉,箭头绕了个半环便插入了张松的喉咙上。
张松双眼瞪大,倒在了车上,张之柱将他眼睛合上,便要下车。
而双方见这一箭进了车厢却未出来,纷纷骚动起来。
见张之柱跳下车来,镖局众人纷纷欢呼,而山贼们见状瞬间便作鸟兽散。
这山间贼众繁多,不过是换个掌盘子而已。
陈六大口喘着粗气,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射死张松,张之柱走到他面前道:
“射的不错。”
随即便喝令车队开始整装,继续出发,而陈六这几年来做力工攒的弱气,也一扫而空,随即又被杀气多替代。
再经历这一番动静后,他们这支镖队总算至了江南道,一路上再无贼寇拦路。
而武子瞻听闻沧澜商会的人至了,随即也是派出自己的人前去接应,毕竟一个有实力的盟友,是武子瞻此时缺少的。
镖局众人交了货后,沧澜商会在江南道的第一个商点便确立下来。
经过几日的劳顿,众人皆是腹中不适,随即一起至了一处酒楼要了些流食,暖暖肚子。
陈六看着店内装装潢便觉得这顿饭价格不会太低,单是要些混沌吃,除了摆了碗碟又上了酱醋、香菜、香葱、麻酱。
那上菜的小蓬莱还在一旁介绍这混沌做法,乃是取精肉剔去筋、皮、骨,剁成粗粒,加笋、绍酒、麻油、白糖、盐等,拌匀成馅,每张馄饨皮包入少许肉馅制成,要价自是也高,五十个便是一两银子。
陈六越听心中愈发后悔,这番精良的混沌哪是他这般人吃的,不如在路边的食驿买几个馒头,也能吃饱。
毕竟这混沌吃饱的价钱,足够给自个闺女买上三副汤药了。
张之柱见他吃的拘谨,便知晓他心中所想,不由蹙眉,这番的窘境若是放在重要的位置上,说不准就会出血岔子。
想到至此,他还是决定再观察观察这陈六到底是否有潜力,又怕他吃不饱,开口解释道:“大口的吃,咱们沧澜商会走镖时的伙食,是挂在公账上的,你省的那几两,东家也看不上。”
陈六闻言,尴尬的笑了笑,随即大快朵颐起来,周遭的汉子们也没嘲笑,毕竟在前些天,可是陈六子在走黑厢里把那贼酋射死的。
正当众人吃的半饱之时,一个文士打扮的汉子走了进来,开口道:“哪位是张镖头?”
张之柱闻言,脑袋里回顾了查司儿叫他的文雅说辞,上前应声道:“正是在下,不知官人?”
文士见找对了人喜道:“哦,在下是巡抚武大人身边功曹宋志,应大人之命,请武大人往南湖应约。”
张之柱闻言,也不含糊,张手道:“请。”
随即给陈六使了使眼色,身旁的刺獠卫踢他一脚,示意与张之柱同往。
陈六见状也急忙起身跟着往外走,他是查司儿看上的人,将来要负责江南道的布局,张之柱自是不会落下他。
至了傍晚,南湖上已是人影璀璨,儒雅的公子哥,浪荡的轻浮少年,半湖的姑娘汇聚在一起,热闹非凡。
张之柱看着眼前畅快场景,又感受着温润的空气,实在难以把北境易子而食,抛个雪窝而活的边民们放到一个朝廷中。
未等他多加感慨,二人便被简单的搜索了一番,随即登上了一艘楼船。
这楼船分两层,下方乃是制动层,上面则是一处木屋,如正堂般大小。
二人刚一进去,便看见有一儒雅的胖官人端在首位,张之柱便领着陈六下跪道:
“草民张之柱(陈六)拜见巡抚大人!”
武子瞻将手中茶杯放下,又伸手虚抬道:
“起来吧。”
随即二人站起来立在中间,而武子瞻身边除了带他们来的功曹宋志,还有七八个卫士,虽着便服,手却一直压在刀柄之上,每双眸子都在环顾着周遭环境。
武子瞻也不与二人推诿,开口言道:“沧澜商会意图把生意做到江南道,实乃为我大隆百姓谋利,然被地方官商结合抵押,实在可恨,尔等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要我办的,只要是为君为国,我都能帮忙!”
张之柱闻言心中一愣,这巡抚说辞倒是有些模棱两可,明明大家商定好的合作,怎的到他嘴里成了有求于他。
一时间,张之柱想不好该如何回应,而一旁的陈七见状,还以为是叫他上前答话,他便鬼使神差的出身道:
“多谢巡抚大人挂念,我沧澜商会薄了利润,正如巡抚大人所说,权当是为了滋养百姓,为陛下分忧,奈何江南道地形复杂,我沧澜商会实力也有限,若是实在铺设不开,也只好换个地界。”
武子瞻闻言眼神微眯,陈七的意思也很明显,沧澜商会确实因为实力有限需要个盟友,可若是条件太高的话,他们大不了就换个场地,并不是无路可走的地步。
同时也是告诉武子瞻,沧澜商会可不同于他这位巡抚大人,必须跟这江南道的阎党太监们死磕到底,所以相较起来,是你武子瞻更需要沧澜商会,而非沧澜商会更需要他这位巡抚大人。
“这位是?”
听见武子瞻询问,陈七也不敢贸然回答,毕竟若是说自己只是一个护卫的话,那今日忤逆天他一品大员岂不是找死?
张之柱见状,急忙出身道:“启禀巡抚大人,这位乃是我家东家派来江南道,全权负责的总代理,名叫陈七。”
武子瞻闻言点点头,“好,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你们沧澜商会的事情,本官应下了,只是本官需要你等的时候,可莫要推辞啊。”
张之柱闻言,示意陈七上前,陈七也自然的上前道:“巡抚大人放心,沧澜商会定不辜负大人的期盼!”
武子瞻得了允诺,也不多言,随即安排了一旁的功曹宋志与他二人商谈具体事宜。
宋志也上前交代了他们的对口帮扶政策,其中在双方竞争时,沧澜商会无论是价格战,还是暗地里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栽赃,他们都能按下来,并且保证在官场上他们的优势是大于江南道的商贾们的。
而条件便是必须在指定时间之前,将沧澜商会的商点开设完毕,并且其中三成利润归武子瞻所有,而且在武子瞻需要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时,都需要沧澜商会来做。
双方商量完毕后,武子瞻才从旁观者的角度切了进来,开口言道:“两位乃是本官的客人,来了江南道,自是要感受一番这当地的风情水色。”
待他拍拍手,三个女子走了上来,在他二人身后行礼后盘腿皆坐,各自持着乐器。
武子瞻也解释道:“这三位都是这南湖上有名的才女,唱一曲便能博百金,今日与二位齐聚我这小小楼阁,不听一曲,岂不人生憾哉。”
二人陪笑一番,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可心中却是各自思量,在张之柱看来,人体的美在于生理上的优势,只有拾的了牛粪,身体结实的草原女子才是才女。
而陈六心中也并无感觉,这三人都蒙着面纱,在听闻唱一曲便能得百金后,心中十分不忿,自个之前卖个把年力气,也没攒下一金,这几个女子咿咿呀呀一顿嚎,如何值得了百金,不过是些皮肉生意。
故此,二人皆是兴趣缺缺,这三个才女对于服侍两个武夫也十分不屑,将乐器摆向武子瞻,开始运作。
而武子瞻却是听的满面红光,手上还不自觉的敲打着频率,陈六与张之柱大眼瞪小眼后,拿起案板上的食物吃了起来。
突然,一声突兀的响声从楼船中穿过,陈六与张之柱皆是下意识的匍到了地上。
“保护大人!”
周遭卫士急忙上前护住武子瞻,未等众人明白发生何事,顿时便是十几支箭纷纷射来,坐在最中间的三个才女,登时便被射穿了两个。
“啊!”
余下一个见了血,大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