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军门!”
一声暴喝,长久处于关闭的南主门打开,随即便是一队队的骑士,顺着这条专属通道径直向着汗宫而去。
而宫门外,不断有百骑时不时涌进,一面面旗帜代表着魏朝各方权贵。
而城中也是欢快异常,原因无他,这是魏朝之主拓拔离二儿子的满月酒,为了与民同乐,特意制了八十万钱的铜子,扔的满路皆是。
汗城内居民自是富庶,基本人人家中豢养的大型牲畜都在十头往上,铜子显然对于他们并不是那么有吸引力。
但依旧引得人人争抢,暂且不说铜子的购买力,单是陛下钦此一条,就足以叫人疯狂。
僧侣们早就放出话来,这些铜板沾染着拓拔离的恩德,而这汗城上下都是他的死忠分子,若不是沿路的执法卫维持着秩序,几个居民便要将身上的锦衣撕扯开来。
而汗宫外,诸多文武大臣,封疆大吏已然全部集结完毕,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谁都知晓,这次集结起来,并不只是给二皇子过满月辰这么简单。
“匹力希,你小子还活着呐!”
拓拔忽见到老友,依旧嘴上不饶人,哈哈大笑的上前与他在胸膛,结结实实的来了一拳。
匹力希也不示弱,开口笑着道:“老子活的爽着呢,天天上好的福地牛肉,那地界上都是蠢物,见人不跑,我手下弟兄们都吃的各个长肉。”
拓拔忽自然对匹力希驻守的地界有所耳闻,前些年拓拔离派军队与匹斯麦帝国战了一场,锋利的弯刀和黑压压的骑士给他们上了一课。
故而双方签订合约,匹斯麦划出一个港口和一片公爵领地给拓拔离派去的草原骑士们暂住,租期十年。
“嗨,真羡慕你们,俺可就没这样的好运气,先是被派去统一沙域的混乱之地,吃了四个月沙子才啃下来,没修整几个月又被派去极寒之地,把那的土司老爷们杀了个七七八八,又扶持了咱的人。”
拓拔忽越说越激动,“看看俺这身上的伤,今可得跟陛下诉诉苦。”
说罢,便要做势脱下外层软甲给匹力希看伤口,急忙被匹力希拦住。
这四周的史官们正目光灼灼的等着拓拔忽脱,只待他一脱,便可记载大业九年,太师国王忽,于殿前脱衣,证其金疮。
匹力希可不想跟他做千古笑柄,同时他也不由的感慨,这位仁兄几年的功夫下来,那身子火气还是如同十几岁一般时一样。
“分列,上朝!”
众人闻言,也止住喧哗当即列好顺序,依次进入宫内。
文武分队向着殿内而进,待到众人站毕,几百人却依旧显得空荡。
这殿中负栋之柱一百六十二根,皆是由福地运回的百年栋木,首位上方,鹿铜首,狼铜首,鹰铜首等草原常用图腾盘踞其上,皆是双目端详着殿下文武。
而围在中心的宝座,也并非隆朝金銮殿那般金灿灿,而是一座百般兵器作为装饰的铁王座,颇为慑人。
“奏乐!”
随即,钟鼓声齐鸣,气派宏大的音乐,赞颂着拓拔离的丰功伟业,独具特色的马头琴和牛皮鼓掺杂了些军乐进去,让人情绪也随之高亢。
“趋前!”
礼乐官一声高昂,文武同时上前三步,离陛下更近。
众人皆知道,他们的皇帝要上朝了,众人其中许多长久未曾面见拓拔离的人,皆是面色红润激动,在他们出朝时,拓拔离皆单独与他们谈过话。
而今回朝,自是想让陛下看看自己做的,到底是不是让他满意。
左方站立皆是文官,以黄汉三带领的儒家集团为中,而左侧则是雷子安手下幕僚,虽然他依旧负责隆朝的安插工作,但其代表的法家依旧占有一席之地。
而右侧便是骊巍昂所率纵横家,以及墨家,名家等。
右边全然是武官,人数要比文官多上不少,八大元帅站在前面,还有拓拔离亲军亲信,又皆是魁梧之辈,显得气势凛然。
可众人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模样,殿台中间拓拔离手下五卫指挥使皆是目光凌然的看着台下,但凡有敢造次者,绝对不会在这处店中停留超过十个呼吸。
不过拓拔离自是不会怠慢自己的臣子,在几声传呼后,八人抬着的步辇将他从大道正中央抬了进来,随之与殿相触,拓拔离一身玄衣,登上了铁王座。
待到拓拔离作罢,文武皆是上前单膝跪拜,抱胸行礼道:
“陛下万年!”
拓拔离招招手示意众人站起,似水的眸子,以及他身上担负的权力,让人望之目眩。
随即便开口道:“诸位今日来朝贺,无一人耽搁,看来朕这个二儿子,你们还是看重的。”
众人附和笑了笑,随之黄汉三出言道:“陛下,龙嗣乃是国本,既是皇家事,也是国家情,如今有了二皇子,乃是国之幸事,不过臣请陛下广开枝叶..”
“打住。”
拓拔离打断他,笑着道:“丞相,听闻你刚取了第十三房小妾,这奸字是个女子加干字,不怕御史告你的状?”
黄汉三闻言面部改色,“臣下是忠是奸,自有陛下决断,有诸位臣僚监督,微臣不怕。更何况,臣下就算哺育多少子嗣,都是咱魏朝的种,世世代代都为皇族效忠。”
“好。”拓拔离指着他笑道:“那你就多生些,咱的国库,专养为国之士。”
随即他便正色道:“今日朝贺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商量一件国策。”
黄汉三才反应过来,拓拔离一番话把话题又引到了自己身上,再次跟他打太极,把子嗣的事情绕了过去。
无奈下,只得听拓拔离接下来的安排。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随之皆是抬起头来将目光汇聚在拓拔离身上,魏朝自是没有不可凝目端看陛下的习惯,毕竟都是拓拔离一手提拔起来的,保留一定的规矩区分主尊次卑,若是太繁杂,反而伤了这些心腹的心。
拓拔离扫了台下一眼,加重语气缓缓吐出几个字来:“今日主事,便是商量一下。”
“南下之事!”
朝堂文武神色皆是兴奋起来,南下,乃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中原十二道,江南十二道,黄淮十二道,此三十六道地界代表的是正统,一旦取而代之,魏朝,便不再是偏朝,而是堂堂正正的天下之主。
拓拔离眼色示意,黄汉三出身,将随身折子打开:“今蛰伏六年,粮米溢仓,牲畜如繁星,军械山积,钱币无数,帐下各地百姓如织。”
“而当今隆朝,南涝北旱,流民四起,各党争国本而不计百姓危亡。”
“故此,顺陛下旨意,发檄文!”
“天之生人,岂有汉夷之别?居田野则农耕,地荒原而射猎。射猎农耕者,天生万物以养人也。绝尔弓矢,灭以生路。穷山恶水,又禁金银之采。三民一亩,仍欲吞并,何其贪栽!”
“我大魏顺天应命,禁暴惩凶。恭行天罚,剿绝其命!”
周遭文武听言,皆是脸色涨红,纷纷高喊道:
“伐战!”
“伐战!”
“伐战!”
原本略显空荡的大殿,顿时便被激荡的声音所替代,一旦魏朝这台战争机器开动起来,足以毁灭任何坚固屏障。
待到众人静下来,身上王者气概愈发浓重的拓拔离,才挥挥手,叫侍从官上前吩咐人事任命。
“设八大元帅,各领二十营人马,一营四千人,十五营为战兵营,两营重骑,两营辅兵,一营工兵。”
“五营为一军,第一路渠帅拓拔忽,帐下苍劲军,苍头军,保泰军,和南军。”
“第二路渠帅匹力希,帐下南肃军,南平军,翔庆军,神勇军。”
“第三路渠帅孩哥,帐下镇燕军,静塞军,威福军,翔疱军。”
“第四路渠帅巴特尔,帐下魏武军,长胜军,鲁朵军,古罕军。”
“第五路渠帅雷大,帐下雷霆军,雷动军,锋燧军,忠孝军。”
“第六路渠帅南宫傲,帐下飞虎军,赤熊军,射粮军,玄马军。”
“第七路渠帅有莘古,帐下飞帐军,刺罕军,答剌军,乾讨军。”
“第八路渠帅察哈台,帐下天狼军,漠狼军,效节军,驱虎军。”
“总计三十二军六十四万,兵分八路攻隆朝,尽占内长城外凉,武,黎三省。”
“十八州各地屯田军下辖三营,随时待命。军器监,武备司,后备帐供足各军需求,大汗命令既下,全军即刻出发!”
待到随从官言罢,拓拔离从椅子上站起道:“天下大势,在于敢为天下先!”
“全军,南下!”
...........
隆朝,昊都。
隆朝朝堂之上,却是一番主忧臣辱的气氛。
“诸爱卿,此次蛮虏来势汹汹,号称百万虎骑,前些天传回军报,短短时间,定远,永安,服顺,天水,巴鲁五座大城已失,如何应对?”
皇帝忧愁发问,殿下却是屏声静气,无一人开口,寂静的叫人疑似在梦中。
刚从宁王转换成天子不到两年,朝堂之上内阁阎党未除,各地又灾害四起,如今最大的威胁,魏朝几十万雄骑而来,如何抵挡。
见无人应答,皇帝便直接交人来说,“阎阁老,你看如何?”
阎阁老闻言出身:“老臣以为,此次蛮虏来势汹汹,并非往次夺钱财百姓便去,反而是占地驻军,各地的县丞督尉皆被换成了他们的人马。”
“最可恶的是,他们竟然给流民分发粮食,骗取民心,对我隆朝实在危哉!”
阎阁老一番话言罢,虽是说中要害,却是并未给出决断,对于皇帝欲求的解决问题,他反而是强调问题,打太极般的躲过了这一差事。
皇帝无奈,面对这些朝堂上的老油条实在无法,朝堂当今运作又离不开阎党,而后又点了几个官员。
可沉闷的气氛愈加窒息,朝堂文武皆是唯唯诺诺,不敢提出见解。
毕竟拿出主意自是要去实行的,若是一招不慎 可是丢城弃土的灭族之罪。
沈庆望了望四周这些肱骨之臣,不由哀叹一声,北伐一战大隆名将死了大半,留下这么一群鼠辈,如何中兴大隆?
心中思定,沈庆径直出身道:“陛下,臣愿率军前往,抵御蛮虏!”
隆皇定睛看去,心中愈发明亮,对了,怎的忘了沈庆,这位可是善战者赫赫无名,人生履历几场大战五一而败。
黎省五次叛乱,皆是由沈庆平息,思索定,隆皇当即开口道:“好,沈将军不愧是我朝护国忠将!”
“你需要多少人马?”
沈庆闻言,未及思索道:“若是守土,二十万足矣。”
隆皇闻言心中安定下来,二十万人马,他还是能凑出来的。
“好!从京营调拨十万,京兆征调十万忠孝军。从还有什么条件,一并提来!”
既然有人愿意借这个烂营生,隆皇自是欢喜。
沈庆上前垮了三步跪下道:“臣请罪臣高成出狱,做微臣的副帅!”
此一言出,周遭文武皆是倒吸一口冷气,纷纷屏声静气,等待着皇帝的反应。
这一条绝对犯了皇帝的禁忌,这高成不仅是北伐左路主力军主帅高陌的父亲,虽是因此连坐,但更重要的是,高成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太子党,乃是太子的岳父。
争国本之时,没少给太子出力,皇帝如何会赦免他,还将其委以重任?
阎阁老眼睛偷偷瞥了一眼,随即又闭目养神起来。
果然,皇帝闻言顿时脸面阴沉似水,随即又按压下去,从龙椅上站起,推开前来阻挠他下殿的侍礼官,一步一步向着台下而去。
文武慌张的纷纷跪匐在地上,他走到跪伏在地上的沈庆面前,蹲下用微弱的声音道:“沈庆,你祖上向来皆是重臣,这次,朕选择相信你,不要叫朕失望。”
随即站起身来,回头向着殿上走去,“将高成押解出来,赐征北将军!”
沈庆头上渗出汗来,将头触在地板道:“圣上圣明!”
.........
“吱呀。”
不见天日的地牢门打开,沈庆领着几个随从,顺着狭窄的石梯而下。
“大人小心。上面青苔颇重。”
沈庆不言,在狱卒的指引下,顺着往深处而去。
“大人冤枉啊!”
“我是冤枉的!”
穿过一路喊冤声后,终于在深处看见一个骨瘦嶙峋的老者,正在闭目养神,衣物上结的血痂,显然说明之前被上过刑。
狱卒将门打开,沈庆从身旁的随从手中接过红色禽兽官衣,走进牢房道:“老伙计,我来了。”
老者便是高成,比沈庆还要高上三岁,缓缓睁开眼,见到沈庆后,叹口气道:“我一孤身老叟,不值得你此般。”
沈庆却不言语,上前扶他,“你是国士,要打仗了,没有你在我身旁,我心里慌,南虏打来了,我要去镇守,你已被陛下封为征北将军。”
高成脸面上却无多少喜色,活动一番手腕道:“蛮虏自有边军,何须调动京营人马。”
沈庆闻言苦笑,“哪还有边军,九边在先帝北巡之时就被打烂了,能打仗的军队基本都在北伐时丢了。”
高成闻言漠然,缓缓开口,“我与你同行,不过此战不为国,不为宁王,只为给我儿报仇。”
“慎言!”
沈庆侧过身来挡住他道:“莫要再宁王宁王的了,要叫陛下!如若不然,我这条老命,也得赔给你!”
随即转过身,狠戾一撇,几个随从登时会意,朝后退了几步。
不过得了高成允诺,沈庆也算放下心来,若是换作别人掣肘,他不敢保证如何。
天下第一攻将他不敢妄断,不过对于天下第一守将,他敢笃定无出高成右者。
五日后,皇帝亲送王师出征,望军台上,皇帝望着远去的大军,心中颇为沉重。
“但愿,沈庆能给朕些惊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