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的队伍里,王耀正坚持与李夫子争执着什么,李夫子却不为所动,轻轻扶着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人,安稳坐到了吴氏身边。
王平走了过去,疑惑着看着一脸憋屈的王耀,开口道:
“发生什么了?”
“王平,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劝劝李夫子吧,他非要把位置让出来,最后一批走,我怎么劝都不听。”
王耀看了王平一眼,望着李夫子气呼呼的说了一句,便又端着账册,连忙又朝着另一处登记去了。
王平对着李夫子拱了拱手,那老妇人耳朵有些背,不过眼睛倒也能模模糊糊看清一些,她记得方才,就是眼前这个小伙子和县令大人站在一起的,能和县令大人站在一块的都是大人物。
这种人物都给,身旁这位送她坐的教书先生行礼,那这位先生的身份应该很大吧.....
老妇人脸上有些忐忑,当即就摩挲着车厢想要下来,李夫子似是猜到了老妇人的想法,温和笑着拦下老人,便对着王平笑了笑,转身走到了一边的树下。
今年王耀考中秀才以后,李夫子的私塾名头越大大了,刚才听长贵爷爷说,城里有几个大户都想高价请李夫子过去,都被李夫子以王家庄私塾抽不开身为由,给拒绝了。
李夫子夫妇俩膝下无子,多年以私塾的孩子们为伴,如今两个启蒙弟子都夺得了秀才功名,李夫子现在精气神也都更加好了不少。
树影斑驳,绿荫合地。
树下。
李夫子一袭泛白的青衣,眉眼带笑看了不远处埋头提笔如飞的王耀,笑着打趣道:
“一晃多年过去了,你们两个小子,竟然都是秀才了....”
“当年王耀这孩子,可是哭哭啼啼的抄写算数,一直都把你当目标,可现在竟然也安排上为师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王平看着王耀笑了笑,转头看着李夫子问道:
“王耀也是为了夫子好,为何不按安排和师母一起走..何至于此?”
李夫子摇摇头,朝着不远处的驴车努了努嘴:
“那老妇人身子太差了,便让她跟着你师娘她们先走吧,一来二去的也有人照料。”
“尊老爱幼,至圣先生的教诲,咱们读书人可不能忘了。”
“再说了...”
李夫子顿了顿,慈祥的望着王家庄众人身前的那一群小孩子,柔声道:
“年纪大了,人便喜欢年轻一些的事务,只有这群小家伙在身边,老夫才能安心下来。”
“此去府城,路途迢迢,若那群蛮子追来,老夫这当启蒙师的,也能为他们抵挡一二嘛。”
“老师可不能如此言说晦气之语,若是让老师挡刀,弟子可就无颜面对师娘了。”
王平摇摇头,认真的道。
李夫子闻言轻笑一声,负手而立,望着远方积元县的山川,身姿笔挺淡淡的道:
“为何不能如此言语?”
“君子不言怪力乱神,又岂会怕那虚无缥缈的因言生危?”
“就如同这场战乱一般,老夫身处此间,无力改变任何事,能做的也只有尽力护卫这些孩子的未来而已,孩子们在,未来便在,大宣便在!”
“王平,世间万物,皆有其定数,日月盈仄,潮水涨落,若事不可为,便竭尽全力做过就好,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天命,我辈读书人,行能行之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便已是足够。”
“老夫读书一生,功名不过童生而已,可教出你们这些孩子,便已然没有虚度半生.....”
李夫子看着王平的眼神有些骄傲,王平怔了怔,张了张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李夫子的这些话,似教诲,似遗言,让王平分外的不舒服。
可李夫子却是轻轻拍了拍王平的肩膀,眼中带着希冀的目光,和煦的道:
“行了,不要想太多,你打小聪慧,老夫原本还打算等你乡试过后,再痛快吃一次流水席的,只是这时局...不知道流水席又要等到何时,老夫还能不能等的到了。”
“不过老师相信你,等以后金榜有名,为师也替你感到高兴,等以后做官了,切莫忘了..坚守本心啊!”
李夫子笑着便步履坚定的擦身而去,一如当年私塾学堂那般,拿着书背对着一群孩子们,嘴里教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李夫子很快就又归于人群之中,百姓们繁杂无用的行李,也在马县尉和朱县令的呵斥下,放弃了很多不必要的,县城里喧嚣哭喊声接连不绝,一片狼藉仓促景象。
王平愣愣的望着,转头就发现师妹韩清遥已经站在了身旁,看着她脸上重新焕发的神采,王平心安的一些,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一阵敲锣喊声响起...
土石踩在一堆杂物之上,朝着人群吆喝道:
“第一批的孩子们孩子们,准备准备,赶紧出发了……”
话音落下,一些兵丁便围了过去,汉子和那些稍大一些的孩子,满眼不舍的和哭喊的家人告别以后,没一会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县城门口。
韩清遥转头看向王平:
“师兄,我们也该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