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遥木然转头,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朝着单老嬷嬷沙哑着嗓音问道:
“嬷嬷...真...真的吗?”
单老嬷嬷使劲点头,拍了拍手,便把门外的一个来自宁州城的流民,给唤了进来,经过这百姓结结巴巴的介绍,韩清遥的眸子越来越亮,人也瞬间精神了许多。
宁州城的百姓正是长平王放走的,宁州城也确实破了,不过却不是被直接攻破,而是右吾卫的战略性放弃,为此草原为了吃下宁州城,也吃了不小亏。
仅靠三万守军,是守不住宁州城的,韩震对此早有预料,若是把三万守军算耗在那里,等攻破宁州,草原势必无法阻挡,一路南下,韩震这才设计,一来安全送走百姓,二来折损草原兵马,保存有生力量…
对长平王韩震极为熟悉,又从小耳濡目染众多武将的用兵之道,韩清遥很快隐约就猜出了韩震的一些想法。
虽不明白爹爹退守景州,让草原南下,有什么特别筹谋,可至少爹爹还活着,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韩清遥精神气陡然恢复正常,听着院外传来的嘈杂声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县城里的百姓,安全送到庆州府了。
以草原兵马之快,不需几日便能赶到积元县,想把百姓们安全送到,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韩清遥眼中满是坚定,撑着身子站起来,穿好衣服就走了出去....
在其位,谋其政,这是皇叔经常对他们说的一句话,爹爹在景州图谋退敌,她身为嫡长女,享郡主尊位,定要当仁不让的站在百姓之前。
单老嬷嬷看着重新焕发神采的韩清遥,稍稍缓了一口气,跟着走了出去。
院外。
县城之内,明月楼上,王平和朱县令两人,正看着城中百姓有序的分流,此时府城苏烈的支援已经到了,土石正带着一群兵丁,穿着陈旧的皮甲,维持着秩序。
分流之策是王平提出来的,眼下百姓逃难队伍里,年龄,体力,耐力参差不齐,若是统一出发,速度就不能够保证,综合考量以后。
王平请求朱县令和马县尉,配合县城白鹭书院的一众学子,统一收集安排,驴车一类能携带人与货物的东西,以及征召牙行县衙里一类有脚力的驴子,做好标记,登记造册....
再把众多人流分成三批,第一批者,年轻力壮带一小波稍大一些的孩子,带着轻便的行李,再配一小队护送立即出发走在前头,往前探路,
第二批者妇女和年纪幼小的孩童,以及康健的老人走在中间,在大部分府城兵丁的护送下前往府城,第三批者,则是最后剩下的一些五六岁大的孩童和县城里多老人,由剩下的最后一部分年轻汉子拉着驴车,连同一些百姓们的家底带上,走在最后。
三拨人速度不同,行装不同,只有合理搭配才能减少一些,赶到府城所需要的时间。
为了轻装简行,百姓们含着泪,将很大一部分东西都舍弃了,可依旧有许许多东西需要运走。
白鹭书院的学子们,被王耀几人带着,满头大汗的提着墨笔,一笔一笔的记录着百姓们,再三叮嘱的包袱物件。
王平站在楼上,听着不远处传来,阵阵家人离别的哀嚎之声,面色微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自打从小时候到现在,王平的记忆里,大宣一直都很太平,王家庄的两任县令也治理得当,没有贪官污吏,没有扒皮地主,小时候日子虽然有些苦,但大家都有努力的奔头。
可与王平不同的是,县城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如王平一般,有些年纪大一些的,经历过战乱的老人,对于这种妻儿老小离别的场景,却无比害怕,苍老枯瘦的手掌,颤颤巍巍抚摸着孩的脸颊,眼神深情而又悲怆....
战争一但开始,身处于命运的洪流之中,许多人便会再也没有了选择,当下的最后一眼,便有可能是此生的最后一面。
听着台下一位老妇人动辄心尖的哀嚎,王平站在高台上心里有些发堵,他在高楼上,他们在楼下,两者一个满身暮色,一个正值年少,王平心里突然抽动了一下,睁眼却怎么也看不清楼下的众多百姓。
王平没说说话,只是缓缓一步一稳的下了楼,在盛夏阳光照耀下,身影缓缓迈入众多百姓之中。
站的高了,既然看不清,那不妨走下来,看清他,融入她!
场中,马县尉正沉着一张脸,雷声大雨点小的呵斥汉子们赶紧离开,让众人别动歪心思,即使不是自家的孩子,一但有人被发现拐卖孩子,他马县尉以他的乌纱帽起誓,定要刮了此人。
这种时局,人心动荡,有人要唱白脸,有人就要唱红脸,方能把百姓许多平白的心思给压下去,带他们安然到府城。
见状王平对着马县尉拱了拱手,便朝着王家庄众人所在的地方走去,王老头正安排着村里的几个汉子和半大的孩子,见王平过来,众人皆激动的喊了起来,要不是王平派人过来帮他们,王家庄此次可就真遭难了。
王平虽没有回王家庄,但对他们的感谢,也在昨日才突然明白,拱了拱手对着众人回了一礼,王平便转身去了一边。
空地上,逍遥子嘴里叼着一根草杆,朝着王平得意的挑了挑眉头,咧嘴笑着道:
“怎么样,王小子,老夫来的快吧?”
“把你们王家庄的父老喊起来,可费了老夫老鼻子劲了,可给我唾沫都要说干了。”
“这会你可是欠我一个人情,你小子可不能耍赖不还...”
“至于怎么还呢?就..就三坛蒸馏酒起步啊,不许掺水啊!”
逍遥子笑嘻嘻的伸出三根手指,王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一旁拱手问好的张日几人摆了摆手。
逍遥子这家伙确实懂得不少,这一段时间不见,张日八兄弟又变化了不少,一个个眼中都冒着精光,人看起来也强健了不少。
对着逍遥子道了声谢,王平才摇了摇头。
“现在蒸馏酒可不能给你,等过段时间吧,等草原南下之事过去,在给你也不迟。”
“到时候不说三坛,五坛都行。”
王平坐在逍遥子身边,笑着承诺道。
“哼,倒也不是不行。”
逍遥子哼了一声,随即又凑到王平身边,盯着王平小声开口道:
“你小子就不怕草原南下之事轻易结束不了?”
可不等王平回答,又把头收了回去,嗤笑一声道:
“也是,那些个蛮子,他们能打个屁,只会仗着骑射之利罢了,以老夫看,此事有些难,倒也不会太难,至于有多难,还是有点难的。”
闻言,王平嘴角抽了抽,这家伙的嘴还是这般不靠谱,转头瞥了一眼,便看着不远处的王耀和李夫子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