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一次,她看着眼前神情温和的丈夫,忽地意识到,男人对她隐瞒的秘密,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繁多、沉重。
余幼笙第二日下班后,直接搭乘上去林栩花店的计程车。
联想到男人的理由,说来十分无厘头,仅仅是因为林栩出现在京北的时间太过微妙。
余幼笙至今还记得,他“逃避病人”的离谱游玩借口,总隐隐觉得男人的出现,或许还有别样原因。
落日余晖,自透窗外慷慨地倾泻而出,满室清香的花店内,女性为主的顾客络绎不断,不少年轻女孩还在排队时,偷偷拿出手机拍照。
收银台里,正包扎花束的男人的确惹眼,及肩微长的发随意扎成小辩。
最简约单调的白衬衫难挡好身材,领口漫不经心敞开两颗扣子,能看清半边笔直锁骨,黑衣黑裤将花匠人的身份,展现的淋漓尽致。
提前和季宴礼说过会来,余幼笙也不着急,静静在靠窗边等待林栩忙碌,闲来无事地看着窗外来往行人。
“……余老师可是稀客,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身后有熟悉的散漫男声响起,余幼笙转身,就见刚还繁忙的花店里只剩两人,林栩正将玻璃门管好,挂上“歇业”木牌,回头笑着看她。
“林先生送的姬金鱼草最近长势不好,几处叶片枯黄、似乎有长歪的趋势。”
余幼笙将出门前随手拍的照片递过去,面对心理医生,难免有些紧张:“季宴礼那里问不出经验,所以来请教一下林先生。”
林栩上挑的桃花眼里,总有几分漫不经意,他自顾自在窗边的圆桌坐下,向余幼笙作出“请”的手势。
慢条斯理给两人各倒一杯玫瑰花茶,男人将花茶杯推到余幼笙面前,语调慵懒尾音拉长:“所以,余小姐想问我,关于季宴礼的什么事情呢。”
余幼笙没想到对方会当场摊牌,不由噎了下:“……林先生比我想象的,还要更直白些。”
“我的心里诊疗一般按照分钟收费。”
林栩懒散地背靠木椅,目光望乡对街高楼,不知在看那一户,忽地勾唇笑了下:“不是所有人都像季宴礼一样有钱的,贴心如我,说话更喜欢直击要害。”
“哦对了,余小姐可以放心,我们的对话内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手捏着后勃颈,林栩打了个响指,没正经地翘着二郎腿:“心理医生的嘴巴都很严,毕竟乱讲不该说的话会破坏保密协议,要赔很多钱。”
余幼笙不懂,怎么又涉及到保密协议,转念一想嘴严总归是好事。
她本以为林栩至少会好奇她用意,男人过于坦诚的配合,反而让她提前准备的套话,无处可用。
“上次在京北时,您在酒店房门口说,担心季宴礼猝死在里面。”
“这不太像是通常对待工作狂的态度,”余幼笙对心理医生有本能防备,谢过花茶,放到唇边轻抿一口,“我能问问,林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忧虑么。”
“人活着只有一条路可走,死的方法却有千奇百种,”林栩耸耸肩,不甚在意道,“我是精神科医生,各种离奇的自杀死法都见过,自然会谨慎。”
余幼笙敏锐注意到,男人用的是“自杀”字眼,不由皱了下眉:“上次您给我看照片时,让我再想想季宴礼突然结婚的原因,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她垂眸看着右手的无名指,继续问道:“所以您很早就知道,季宴礼留意过我的事情么。”
“第一,季宴礼大学毕业后才和我认识,不存在余小姐说的'很早'。”
“第二,季宴礼没有语言亲口和我说过,他对你的感觉。”
“第三,相信余小姐也看出来了,我在和你玩文字游戏。”
“但我并没有说谎。”
林栩微微坐直身体,含笑的桃花眼盯着余幼笙,眼底漆黑一团:“所以建议余小姐,回家之后多动动脑筋,把我说的话再好好地、仔细地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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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人都像季宴礼一样有钱”,“我的心理诊疗一般按照分钟收费。”
--“死的办法有千奇百种”,“我是精神病医生,各种离奇的自杀死法都见过。”
--“心理医生的嘴巴都很严,毕竟乱讲话不该说的话,会破坏保密协议。”
花香萦绕的温馨小室中,余幼笙安静望着笑容悠哉的林栩,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愚笨。
男人摊开直白地告诉她,这是一场文字游戏;
可余幼笙甚至没办法理解,林栩说的每句话意思,更别提领悟其中奥义。
只是林栩的字词使用﹣-“死的办法千奇百怪”、“自杀”、“保密协议”每一个都让余幼笙本能感到危险。
她仿佛不通水性的旱民守在海边,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潮汐潮落;海水腥咸,湿风拂面卷起鬓发,她痴痴眺望海对岸的那座孤岛,唯一见得的塔台上驻守着她的爱人。
他们像是限时情侣,白日季宴礼渡海来岸边同她亲密无间,日暮降临、月明星稀时,男人哄睡她后又要独自回去,将满身秘密藏于余幼笙永远无法抵达的孤岛。
一切看起来那样美好---
直到余幼笙在某个失眠的夜突然惊醒,顺着海滩软沙上男人粗心留下的脚印,行至海边,久久听得夜风无力凄鸣。
而现在乘船、自由来往于岸边与孤岛的林栩,只丢给余幼笙半根划桨,并笑着告诉她:---我这船严谨载客,现在工具给你了,要想去孤岛那边,全得靠自力更生。
“很遗憾,我一向不太擅长玩游戏。”
墙上的胡桃木古钟由玉铃花装饰,余幼笙看时间快到她和季宴礼约定的时间,垂眸轻声道:“最后一个问题。”
“季宴礼是林先生的顾客吗。”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会定期寻求心理咨询,”林栩歪头用胳膊撑着,懒散望向落地窗外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扯唇,“以及温馨提示,有熟人要来了哦。”
“林先生。”
后半句被女人的轻声打断。
林栩闻言挑眉,寻着声音收回目光,就见对面的余幼笙并没听顺他的话回头,而是平静看过来。
四目相对,就见女人柔柔一笑:“我还没问刚才说的'顾客',是针对您花店老板、还是心理医生的身份。”
神态懒淡的年轻医生脸上,罕见见到一丝意外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