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下雪了
chapter188
手术室的门在关闭了四个小时之后,终于被打开了。
女人身上盖了件被套,尽数被染成了血色,被推着出来了。
在她的旁边静静的躺了一个被白色床单轻轻覆盖着的一团,将白色床单轻掀开一角,可以看到,孩子全身蜷缩一团,手指头静静的含在嘴里,看那模样似乎是在笑,调皮可爱极了。
同身边的那女人,眉眼很是相似,特别是那挺翘的鼻梁和一张粉嫩小唇,这要是长大了,绝对是位人见人爱的美男子。
只是可惜,此刻的他,早已没了生命的体征。
要是能再撑几个月,他是可以活的,或许他同自己的母亲一样,都累了吧!
“祁先生,这孩子……”
他只轻轻的看了两眼,便说道:“烧了吧!”
轻飘飘的三个字落下,便走到了女人身旁,大手紧紧握住女人的手,俯身在女人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轻柔的声音凑进女人耳朵:“辛苦了!”
大手按压女人的腹部:“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以后,我们生好多好多的孩子,好不好?”
“祁先生,”医生开口:“医院里每天人来人往的,南小姐现在的身体状况,我觉得并不适宜这样的环境,我建议找一家好的疗养院,或许对她病情的恢复能……”
“好。”
下午一点联系的疗养院,四点人就住进去了。
至于工作,他将重点核心的项目全部转到了北郊的分公司,距离疗养院步行十五分钟。
疗养院的位置偏,但环境好,整个疗养院上下三层,他给南栀安排的房间在顶楼,整层楼也就这一间病房里住了人。
院长同祁时宴也认识,疗养院私下里同祁氏也有业务往来,特意又聘请了一批护工,以便能更好的照顾病人。
当然了,祁时宴一得了空闲就往这边儿跑,整个306号房,一天来来回回的护工都十来名,可他偏偏谁都信不过,坚持一天三遍给病床上的人擦洗身子。
医生说,坚持推拿按摩对病人的骨骼有益,能在一定的程度上阻止躯体的僵硬化,又特意找老中医去学了。
生在这样的富贵之家,养成了他凉薄的性子,不会照顾人,可现在,对这个女人,翻身,坐卧,什么都亲力亲为,对她,他已做到极致。
沉寂了几日,还是同殡仪馆联系上,要走了孩子的骨灰,又找人在东郊墓园买了块地,下葬时,孩子的骨灰也是他亲自埋的。
他并没有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的冷血无情,自从那女人陷入昏迷之后,这个孩子就成了他心中唯一柔软的部分。
他也曾心心念念的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生,像一个真正的父亲般,给他爱和陪伴,只是没想到……
所以,又怎么会不痛。
家里的司机发来视频请求:“先生,小少爷吵着闹着非要见他的母亲。”
手机上的日期显示,今天是周六。
“让他上来吧,而且他也确实是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自己的母亲了。”
自从上一次小家伙发狠话说要考进班级前十,一直在埋头苦学,班主任也在私下里联系了他,说孩子变化特别大。
原本班上四十个孩子,他是最不让人省心的,毕竟比其他孩子早了半岁入学,基础也比其他人要差,但没想到这几个月却是比任何人都更刻苦,更懂事了。
这小家伙这个时候吵着要见自己的母亲,难不成是来兑现承诺的,可床上的人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这一次,他又该找什么理由……
低头,紧紧的握住床上之人的手。
“栀栀,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真的还要让儿子,再失望一次吗?”
埋头,发白的唇,在女人的手背落下一吻,心揪成了一团:“我求你了,栀栀。”
一道力将病房的门给推开。
“乐乐你手上拿着什么?”
他看着儿子,问道。
乐乐这才不紧不慢将藏在后背的东西拿出,三只一模一样的雪人。
“这只是爸爸,这只是妈妈,这一只小的是我,是我和司机伯伯一起捏的,爸爸你快看,乐乐捏得像不像?”
他视线落在儿子手中,若有所思的回了声:“哦~”
“爸爸,外面下雪了,你不知道吗?”
他惊了一下,又“哦”了一声,自言自语:“下雪了。”
“这都已经十一月底了,下雪很奇怪吗?”
乐乐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老爸,觉得自己老爸怪怪得,自从母亲“病”了以来,他人都变傻了。
“都已经十一月份啊,冬天了啊!”他又自言自语的说着。
乐乐觉得,自己这个老爸,没救了。
点了下头,说道:“妈妈她最喜欢雪了,司机伯伯说了,只要我把她最喜欢的东西送给她,她就再也不会不理乐乐了。”
小鬼灵精的将其中最大的一只拿给父亲:“爸爸这个送给你。”
“而这另外两只,我是要拿给妈妈的。”
他说着,朝着病床前走去。
祁时宴捧着手里的东西,心里想,这么丑不拉几的东西是他?
但一想到是儿子自己动手亲自捏的,也将手里头的这个东西给看顺眼了。
“妈妈,妈妈,你快起来,起来看一看乐乐捏的雪人,一只是妈妈,一只是乐乐,是乐乐亲手捏的,你快起来看一看,乐乐捏得像不像?”
小家伙摇晃着病床上的人,急得差一点都快要哭了。
“乐乐!”祁时宴斥责着儿子:“别那么用力,你妈妈她,会受不了的。”
小家伙撇过脸,突然无比生气,狠狠瞪一眼父亲:“你骗人!”
“我骗你什么了?”他心中明镜似的,也懂儿子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可就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小孩子都忘性大,说不定早就忘了。
“你上次说,只要我考进班级前十,我妈她就会醒过来,这一次模拟考,我考了班级前三,全校第十名,我妈她怎么还躺在这儿,哼!”
他苦涩的一笑,心里百感交集,让他怎么说,说实话:你妈她不只是病了,而是成了植物人,她可能会在这张床上躺上十年,二十年那么久。
这话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讲,他说不出口。
最后咬着牙,狠着心:“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努力,什么时候考了年级第一,你妈她就醒过来了。”
“真的吗?”乐乐小脸上挂着泪珠,虽然知道爸爸可能是又在骗他,敷衍他,是他的缓兵之计,妈妈不会醒过来了,他明明是那么清楚。
可……
“算了,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小家伙小手胡乱的在母亲脸上拍了拍:“妈妈,乐乐一定会努力的,等我什么时候考进了年级第一,就来看你,到时候你可不要食言哦!”
小手冰冰凉一片,手心红彤彤的,十一月份的天,室内室外就是两个极端,刚刚还硬邦邦的雪人,前后不过十几分钟,就在手里开始化了。
“别化,小雪人,你别化,这是我要送给妈妈的。”
乐乐急得哭了,可他越是急手里的雪人就越化得快,顺着手指缝,滴得床上的人满脸都是化了的雪水。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乐乐给你擦一擦。”
急急忙忙的拿纸巾给母亲擦脸,却擦得母亲脸上一脸的纸絮。
更急了:“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别生乐乐的气,乐乐不是故意的。”
祁时宴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儿子给拉开,湿纸巾替床上女人擦干净脸,又抓过儿子的手,给小手擦干净。
“爸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嘴撅着,委屈巴巴,一边说话一边给自己擦眼泪。
妈妈病了,他不能哭,更不要吵到了妈妈。
男人大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不关乐乐的事,妈妈不会怪你的。”
掏出手机给楼下的司机打电话:“上楼来,把小少爷给带回去。”
挂断电话,耳边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爸爸我不走,我想再陪一陪妈妈。”
伸手摸了摸眼角一下,咧嘴一乐:“我就是有点想妈妈了。”
“可是好奇怪,妈妈她就在这里,可我还是好想她,我好想跟她说一声,我爱她,全世界,乐乐最爱的人就是妈妈了。”
祁时宴一脸慈爱的看着儿子:“好乐乐,这些话,妈妈她听到了,我想她一定很高兴,乖,先跟司机伯伯回去,这里有爸爸,爸爸会照顾好妈妈的。”
“那好吧!”小家伙最后看了眼床上的人,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立即又给司机打电话:“看着点儿他,别让他玩儿雪。”
司机嘴上应着“好,”却又无奈的看着车旁那道小小的人影儿。
又上前去,试图将小家伙给拉起来:“小少爷,我们快走了,这天儿太冷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雪,会冻感冒的。”
小家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蛮劲儿,一把将司机给推到一边:“你走开。”
不劝不听,嘴里嘟嚷着:“妈妈对不起,乐乐再给你捏一个更大更好看的。”
司机站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过去不是,不过去也不是,小孩子脾气一旦上来了,真是比牛还要倔。
只好是由着他来,等他目的达到了,就不会再闹了。
不时的将目光投向楼上的人,求救的眼神。
而就在他抬起头往楼上张望的时候,那一个小小的窗口,一道人影在窗前晃了一下,很快的就消失不见了。
祁时宴远远的张望,看着楼下的一切,眉头皱起来,心揪了一下,但却并没有给司机打电话,要他强制性将孩子给拖走。
而是等到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都不见了,才再一次的走到窗前,朝着楼底下看了一眼。
一把将房间里窗帘拉上。
坐回到床边,给床上的人垫了垫枕头,温暖的大手紧握住那双瘦弱纤白的手。
“栀栀,下雪了,你不是最喜欢雪了吗,难道不起来看一看吗?”
司机开着车,车子快到家门口,小家伙问了他一个问题:“司机伯伯,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雪人不化呢?”
司机扭头一看,原来是他手中的雪人又化掉了,一手上都是雪水,立即拿毛巾给小家伙擦手。
“傻孩子,雪哪有不化的呢!”
所以,妈妈是真的不会原谅他了吗?
小家伙目不转睛盯着手里的雪人化成了雪水,每一次,他很安静,一点没哭没闹,好似在一下子就长大了很多。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学校里放寒假了,成绩单下来的那一天,小家伙一脸傲气的质问着那男人:“你又骗人。”
“乐乐,爸爸……”他一下顿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小家伙绕过父亲,将成绩单拿给病床上的女人:“好妈妈,你看,我考了年级第一,你儿子已经变得这么优秀了,你怎么还是不理我啊!”
“乐乐!”祁时宴突然开口:“想不想爸爸带你出去玩儿,就当是对你的奖励。”
“好啊!”小家伙开心坏了,却一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那,妈妈呢?”
“放心好了,会有人照顾她的。”
“那好吧,那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男人捏了捏儿子的脸:“先回去,换身衣服,爸爸一会儿开车回来接你。”
实在不想看到儿子那失落的眼神,这一次他倒没有耽搁太久,在小家伙离开半个小时之后,他的车就已经开回到了别墅门口。
惦记着病房里的那个人,他们不敢走得太远,只在市区里逛了逛。
带着小家伙去游乐场里,坐了摩天轮,旋转木马,过山车还有一些别的项目。
完完全全一个小疯子,父子俩谁也没提病房里的那个人。
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他在心里想,要是她在的话,会不会也这么的高兴。
中午的十点半,游乐场内的项目就体验了七七八八,下午又出发去了马场跑马,四点左右,又去郊区体验了滑雪项目。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两道人影偷溜进了病房里。
不一会儿,房间传来男人烦躁的询问:“你到底行不行啊,再耽搁下去,祁时宴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