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家人
阿晏微微抬头望了眼天色。东方的天际已隐隐可见一抹鱼肚白,如墨的夜色被渐渐照亮,露出了黎明的微光。
他收回视线,唇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说,“可惜了,本想留几位官哥小酌一番,尽一尽地主之谊。几位既有要事在身,我也就不便叨扰了。若是耽搁了时辰,陛下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我看眼下这天也快亮了,还是正事要紧。”
“对!正事要紧。”络腮胡大汉连忙点头,他抱了抱拳,脸上堆起笑容,道:“改日,我们兄弟再请晏公子喝酒,好好赔个不是。”
阿晏并未再接话,只是微笑着与他们一一道别。
他们行色匆忙地走出巷子,驾驭天马腾空而起,朝着青丘方向疾驰而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天际,阿晏脸上面具般的笑容终于消失,背在身后的利爪无声地收回,就连眼底那一丝凌厉的杀意也渐渐淡去。
阿晏转过身,抬手轻轻点了点岁岁的鼻子,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与宠溺:“幸亏杨大伯来小院寻我,不然今日你可如何收场?”
岁岁眨了眨眼,故作无辜地看着阿晏,一副“你奈我何”的赖皮模样。
“不过,你今日做得很好。”阿晏的语气缓和了一些,目光转向一旁的白泽,又说,“他们是朝廷派来的官吏,又来意不明。若是让他们察觉出白泽的身份……真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
得了夸奖,岁岁的脸上绽放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她得意地望向白泽,白泽也正盯着她看,只是清冷的脸上并不苟言笑。
岁岁无趣地撇了撇嘴,随即拽了拽阿晏的袍袖,又问:“哥哥就这样放他们走了,难道不怕他们隐瞒了什么,未吐真言吗?”
“他们并未说谎。”白泽笃定地说,“至少他们此行并非冲清水镇而来。”
怎就这般肯定?岁岁蹙起眉,认真思索着白泽的话。
阿晏站在一旁,并不急着解释,似乎在耐着性子等她自己想明白。
半晌,岁岁似终于想明白了一些,喃喃道,“那些人……一个个面上难掩疲倦,倒也像是他们说的,连着赶了几天路的样子。况且,若是奔着打探消息的目的,他们理应先找客栈休整。随后选择在白日里最热闹的时候,去酒肆茶楼坐坐,那里才是各路消息的汇聚之地。而这偏僻小巷里的食铺子,又值深夜….实在没有必要。是吗?”
“还不算笨。”白泽嘀咕了一句,又缓步走到阿晏面前,仰起头看着他,说,“我见你方才,分明已动了杀心,但最后还是放了他们一条生路。你是不想贸然出手,扰了镇上的安宁日子?”
“没错,若他们真是冲着清水镇而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我都绝不会手下留情。但若不是,我也不愿节外生枝。”阿晏蹲下身,直视着他那双金色的瞳眸,淡淡一笑,“不瞒你说,这里的百姓大多都是神农义军的旧部。就像这食铺的大伯,回春堂对面烤肉铺的五叔……他们从前都是爹爹的部下。既然他们选择走出山林,在这里安身立命,过普通人的生活,爹爹自然要保这镇子周全。”
白泽眉头微皱,追问道:“这里是轩辕的土地,轩辕王是如何容下他们的?”
“这是娘亲和舅舅之间的某种约定,至于个中缘由,我也不甚了解。“阿晏摇了摇头,无奈地轻叹一口气,说,“如今江山易主,新帝对此迟迟未表态,你的灵力也尚未完全恢复,凡事还是谨慎些为妙。”
“这些事,你可以不用与我这个外人说。”
“你可不是外人。”阿晏抬起头,目光温和地望向岁岁,嘴角挂着一抹闲适的笑意,说,“你是我们的家人。”
白泽没有再说话,片刻的沉默后,他轻声问岁岁:“天快亮了,回府吗?”语气中竟是难得的温和,仿佛心上那层坚硬的壳被人轻轻敲开开了一个缺口,里面藏着一颗柔软炙热的心。
岁岁这才发现,朝辉已从东面的天空蔓延,晕染得半边天空好都是浅浅的金粉色。平日里这个时候,白泽都该唤她起床修习了。
“回,一夜未睡,困乏得很。”岁岁慵懒地伸伸胳膊,又眼巴巴地看着白泽,仿佛在问,“回去你不会又要叫我练功吧?”
白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无奈地闭上眼,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回去休息。”
岁岁闻言,眉眼间顿时漾起笑意,连忙披上大氅。
阿晏又细心地替她拢紧了些,目送他们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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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似乎真的倦极了,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长。待她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如浓墨般漆黑。
白泽正蜷在窗台前的矮柜上,橘红色的烛火轻轻跃动,盈盈微光在他洁白无瑕的绒毛上流转不定。
他额间那金色的灵角在雪白的鬃毛中若隐若现,角尖萦绕着细碎的赤金色萤光,宛若夜空中散落的点点繁星,都点缀在他的额间。
白泽听到动静,猛地回过头来环顾四周,眼里掠过一抹本能的警觉。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岁岁脸上,只见她正愣愣地望着自己,乌黑的眼眸在昏黄的烛光中格外清澈透亮。
“你终于睡醒了。”白泽跃下矮柜,几步便来到她的床榻前。
“我睡了很久。”岁岁低声应了一声,坐起身。她抬手小心翼翼地抚向白泽的头,极尽温柔地抚上他额间的灵角。
灵角坚硬,触感微凉,在碰到她温热的掌心时,轻轻颤抖了一下。白泽向后缩了半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岁岁并未在意白泽的闪躲,低声呢喃道:“你的灵角……似乎比之前又长大了一些。”她的声音如情人低语,在温暖烛光笼罩着的屋子里缓缓地漾开。
“别乱摸。”白泽生硬地说。
岁岁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收回手,又问,“你怎睡在矮柜上?”
“前几日,分明是你说,叫我从今日起睡窗台边。”白泽淡淡地说。
岁岁撇撇嘴,心中暗自嘀咕。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竟说过这样的气话,这只笨狮子,何时对她如此言听计从了?
她拍了拍床榻内侧空着的位置,故作随意地说道:“这几日夜里凉,窗台上漏风,你还是睡榻上吧,万一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白泽的目光在她微微有些泛红的脸颊上停滞了一瞬,随后便理所当然地跃上床榻。
只不过短短几日,那个篮子对他来说已显得过于狭小,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轻松地将整个身子蜷在其中。无论白泽怎么调整姿势,他那两条粗壮结实的后肢总是伸在篮子外,身子以一种别扭的姿态勉强躺着,显得既局促又无奈。
岁岁见状,忍不住噗嗤一笑,“躺不下就别勉强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白泽的背,趁他起身的瞬间,迅速将篮子从他身下抽走。
一下子没了篮子的束缚,白泽舒展着四肢,终于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背对着岁岁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