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焕见他们神情变化,不免哂笑一声,随后道:“陛下年纪虽小,但有太皇太后和先帝教导,怎么会是愚钝之辈,既然重用王振,定然是因为王振对陛下唯命是从,这一点你们做不到,陛下会有所防备也是在所难免。”
听她如此直白,杨士奇和杨溥都不免有些意外。
顺德长公主这样的直言不讳,莫非是不打算反对?
杨士奇忍不住问道:“王振此举本就不合礼制,若是陛下真的如此行事,殿下难道也不规劝一二吗?”他有些无可奈何,但还是搬出了张太皇太后,道:“当初诚孝皇后留下懿旨,命慈惠皇太后与顺德长公主一同辅政,便是知道长公主通晓事理,定然不会对陛下的荒诞行事坐视不管……”
杨溥见朱予焕面不改色,立刻察觉到不妙,伸手想要抓杨士奇的袖子,杨士奇却已经开口道:“如今奸宦当道,殿下却如此顺从,如何对得起仁孝皇后、对得起大明百姓。”
仁孝皇后如此下旨,除了对皇太后长公主母女的信任,还有一件事便是为了保护襄王,襄王尚且没有拿仁孝皇后来威压朱予焕,他们这些臣子却以此来逼迫顺德长公主站出来,实在是不妥。
杨士奇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如今形势不好,他又是内阁首辅,有的话他不得不说。
若是连他也不敢说、不能说、不愿说,那还会有谁说?
朱予焕却并没有杨溥想象中的大发雷霆,她只是平静地望着杨士奇,道:“陛下与我,谁是皇帝?”
陡然跌出这么一句话,杨士奇和杨溥都愣在原地,随后大惊失色。
朱予焕却并不在意两人的反应,只是接着说道:“皇帝乃是天下之主、万乘之君,臣民无一不服,只要陛下坚持下发政令,金口玉言,难道真的有人敢公然反对吗?”她见两人都不说话,这才接着道:“我与陛下虽然都是宣宗章皇帝之子,但君臣有别,既然如此,又如何指望我一人能够力挽狂澜?与其百般劝阻,不如顺势而为,反倒免得陛下感情用事。”
杨士奇如何不明白朱予焕的意思,朱予焕自己也是臣子,只不过是和皇帝有血缘关系的臣子罢了,自然也就无权更改皇帝的决定。
即便是张太皇太后在世,也未必能改变朱祁镇的心意,更何况顺德长公主呢?
杨士奇不免悲从中来,一时间沉默不语。
杨溥沉默良久,还是主动开口问道:“此去麓川,只怕一时半会不能回京,殿下如何打算?”
“这次大军出征,以蒋贵王骥的水平,平定这样的战乱是没有问题的,我对他们两个还算是有信心。既然要去云南作战,我还有一人要推荐,便是当初的锦衣卫指挥使塞哈智,宣德年间辞官后便返回云南,对于云南及周边地区有一定了解,至少在安定后方这一点上不会出什么差错。”
“殿下的意思是……?”
朱予焕认真地说道:“待到麓川征讨完毕,我会向陛下请旨暂留云南广西一带,想办法教化当地百姓,也算是且耕且守。”
杨溥和杨士奇微微一愣,很快便明白了朱予焕的意思。
杨溥不由诧异道:“云南广西乃是蛮荒之地,土官众多不说,当地的百姓更是彪悍异常……”
朱予焕叹了一口气,道:“云南广西相较辽东,至少有一定数量的人口可以教化,况且这样未经开化的地区,反而有更多的资源,否则麓川又何必费尽心思争夺一片‘荒地’呢?”
杨士奇明白朱予焕的言外之意,道:“殿下是让臣等向陛下提议……?”
朱予焕轻轻颔首,道:“陛下马上便要到大婚的年龄,到时候又何须我继续辅政?倒不如在云南做点事情出来,也算是不负奶奶的嘱托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看向杨士奇,显然是对他刚才所说的“回击”。
除却这一点,朱予焕也是希望明面上的辅政卸任能够好看一点,毕竟王振也不是傻子,朱予焕不在眼前,想要挑拨一下朱祁镇那和亲爹一样的小心眼实在是太简单了,等到朱予焕从麓川回来,谁知道那时候朱祁镇又是怎样的心思。
杨士奇陷入沉默,一言不发。
他们身为臣子尚且想着全身而退,更何况是顺德长公主呢。
杨溥见杨士奇面露颓丧,看向朱予焕道:“殿下辅政本就是诚孝皇后的懿旨,陛下年龄太小,即便大婚之后,只怕也离不开长公主从旁辅佐。”
他这话可以称得上“逾矩”,即便是杨士奇,听到这句话也立刻回过了神,一脸惊讶地看向杨溥,似乎是完全没想到杨溥竟会突然如此发言。
不过也多亏这是在顺德长公主的地盘上,他们也不必担忧这样出格的发言会被别人听去。
杨溥只当没有看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朱予焕。
朱予焕和他对视许久,似笑非笑地问道:“那要看陛下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