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将孩子送离这个魔窟,女人想尽了各种办法,甚至将主意打到了来往的贵族身上,但能来别墅的贵族又有什么好东西,恶劣的性格,卑鄙的模样,不用想,一旦孩子交到这群人手中,结局必定只有死亡。
女人放弃了从贵族身上下手,而是将目光转移到了监视他们的人身上,比如那个掌管着所有拍卖场的最高负责人,但女人明白,她不能直言这件事,只要能在男人身上找到破绽,她就能偷偷将孩子送出去,只要能送出这个地方,去哪都好,她怎么样都无所谓。
转眼一年过去,小小的孩子学会了走路,女人是既开心又担忧,孩子不可能在她身边待一辈子,一旦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被分送到其他拍卖场进行拍卖,或是送往其他岛屿,她必须提前实施计划,可在女人偷偷开始计划的一刻,她的命运已然迎来了终结。
“,等会来的那位大人你去侍奉。”
西装男人的话毫无温度,女人乖顺的点头,只是垂落的手始终虚护着抱着自己腿的孩子,男人淡淡瞥了眼,什么也没说,将晚上要穿的衣服丢到床上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小小的孩子还不能完全听懂大人间的对话,睁着懵懂的眼睛,仰头望向女人,见女人低头看过来,小家伙露出了可爱至极的笑容,可这并未安慰到女人,反倒让女人眼中的悲伤越发浓郁,女人蹲下身紧紧抱住了孩子,蹭了蹭孩子柔软的脸颊。
“卡洛斯,我的卡洛斯,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妈,妈~”
卡洛斯咿咿呀呀的嘟囔着,举起肉乎乎的小手笨拙的拍着女人的脸,那只小手没什么力气,拍在脸上像一片羽毛拂过,却莫名让女人眼眶发热。
女人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捉住卡洛斯的手腕,低头亲了亲,随即去浴室洗漱换衣服,小孩子觉多,等待的时间里,没一会就打起哈欠,眨了眨眼睛,长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整个人困的东倒西歪,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往地下栽。
刚好从浴室出来的女人立马抱起卡洛斯,有节奏的轻拍着卡洛斯的背坐到了床上,卡洛斯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攥着女人衣襟的手指慢慢松开,最后软软的垂下,女人伸出拇指轻轻蹭掉卡洛斯脸颊上的脏灰,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女人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卡洛斯柔软的胎发里,无声的咬住了嘴唇。
感受着怀里孩子的柔弱,女人眼神变得坚定,将卡洛斯小心放在床上,替卡洛斯掖好被角,温柔亲了亲卡洛斯的额头。
“晚安,我可爱的卡洛斯。”
不知过了多久,幼小的卡洛斯是被走廊的嘈杂声吵醒的,一岁大的婴儿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此刻正茫然的坐在床上,小手抓着皱巴巴的被子,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房间里静的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犬吠,往常这个时候,女人早已回来,会轻轻推开门,用温柔的声音哄他入睡,可今晚,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卡洛斯不安的扭动着,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咽,小手无意识的抓紧了被角,就在快要哭出声的瞬间,门开了。
刺眼的光从走廊涌入,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轮廓,男人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冷硬,男人沉默的盯着床上的卡洛斯,目光像审视一件物品,不带任何温度。
卡洛斯的抽泣声戛然而止,本能的往后缩了缩,男人没有动,甚至没有弯腰去抱他,只是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侍从示意了一下。
“带走吧。”
声音平静,平静的近乎残忍,卡洛斯什么都不明白,只能呆愣的看着靠近的侍从,直至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掐住腋下,像提一袋米似的悬空拎起。
卡洛斯的小脚徒然蹬了几下,袜子在挣扎中蹭掉了一只,露出圆润的脚趾在冷空气里蜷缩,侍从甚至没有调整姿势,就这么让卡洛斯面朝下的晃荡着,后颈衣领在脖子上勒出淡淡的红痕。
走廊的灯光在卡洛斯眼中拉长成模糊的色块,小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恐惧像团湿棉花塞住了喉咙,那双总是盛满母亲笑意的眼睛,此刻映着门口男人皮鞋上反光的金属扣,随着步伐晃动成破碎的光点。
男人的影子投在身后墙上,畸变成庞然大物,看着脆弱无比的卡洛斯,男人忽然低笑一声,指节恶意的蹭过卡洛斯发颤的脸。
“这张脸,倒是和小时候一个模样,可惜了,那个女人还是没学乖。”冷冷的话语混着烟草味飘进黑暗,惊飞了窗台上一只夜蛾,男人不再关注卡洛斯,淡淡开口,“带去培养场吧。”
“是。”
侍从躬身,拎着卡洛斯远去,房间里的景象在卡洛斯眼中渐渐切成狭窄的缝隙,小小身影在走廊的灯光下就这么摇晃着远去,就像一片被风卷走的落叶,再也回不到所谓的家。
走廊彻底安静了下来,男人却站在原地,望着漆黑的卧室久久未动,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渗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细线,像是被刀锋划开的伤口,被照亮的阴影中,歪倒的奶瓶在床头柜留下圆形的湿痕,没织完的毛线袜还保持着被匆忙放下的形状,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奶香,混合着某种挥之不去的,近乎腐朽的气息。
在空气都几欲停滞流动的一刻,男人瞳孔微微收缩,嘴角忽的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笑意未达眼底便已消散,眼底仅是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像是厌恶,又像是某种更为复杂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东西。
下一秒,男人的表情重新归于冷漠,没有犹豫,没有回头,男人径直转身离开,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干脆而决绝,如同斩断最后一根牵连的绳索,走廊尽头的黑暗吞噬了他的背影,只留下那扇半掩的房门,在穿堂风中轻轻晃动,发出低哑的吱呀声,像是谁的叹息。
“,吃饭了。”
肥硕的男人站在牢笼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牢笼里瘦骨嶙峋的孩子,随手一抛,两个干硬发霉的黑面包滚落在肮脏的地面上,扬起一阵灰尘,而笼子里却是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吞咽声,几十双饥饿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狼一般的绿光,死死盯着那两个面包,可没有一个人敢动,反倒是齐齐望向了角落的阴影处。
角落里,一个头发蓬乱如杂草的男孩缓缓起身,动作很慢,像是每走一步都要耗尽全身力气,其他孩子见此都是自动让开一条路,眼神里既有畏惧又有渴望。
男孩弯腰捡起面包时,露出脖颈上一道狰狞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留下的,男孩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捡起面包重新坐回角落的阴影里,随之低头啃食起来,牙齿与发硬的面包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污渍混着血丝沾在嘴角,男孩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见此场景,笼子外传来男人意味深长的轻笑,“果然还是你最懂事,和那个只想着逃跑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男孩咀嚼的动作未停,仍是机械的吞咽着,眼中更是死水一般的平静,仿佛男人说的是其他人一样。
如今已过了十年,小小的卡洛斯早已长大,为了生存下去,卡洛斯哭过,闹过,但培养场的残忍很快教会了他,只有听话且心狠才能活下去,他们是奴隶,是连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奴隶,但卡洛斯始终记得,记忆里那个已经模糊的样子都记不清的女人会对他笑,会喊他卡洛斯,他叫卡洛斯,他才不是。
培养场里不需要没有价值的存在,样貌上乘的孩子会被送往那栋华丽的别墅,实力强劲的孩子则会被送往斗兽场,至于什么用都没有的,要么是作为实验品送往其他岛屿,要么是去往玛丽乔亚的山壁里作为劳动力,而一旦去了实验室或是山壁,所要面临的将是生不如死的生活。
为了活着,为了不过上生不如死的生活,卡洛斯从小就学会了心狠,整个人透着一股疯劲,斗兽场里,不管是撕咬还是拿起武器,只要能活着,卡洛斯会想尽办法杀掉眼前的人,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信任,只有自己活着才是真的,可为什么要活着呢,卡洛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活着,真的好奇怪。
和其他人不一样,卡洛斯并不害怕死亡,或者说,卡洛斯并不明白死亡的概念,他的世界从有记忆时起便是灰白一片,他只知道每天打架赢了就有面包吃,有了面包就不会饿肚子,比起死亡,他更害怕饿肚子,所以死不死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牢笼里没有光,黑暗像一层厚重的裹尸布,将一切都包裹的密不透风,卡洛斯的眼睛早已被黑暗驯化,视野里只剩下深浅不一的灰黑。
斑驳的墙壁是黑的,铁栏上干涸的血迹是黑的,连从缝隙里偶尔漏进来的风,都是黑色的,梦境更是早已被黑暗腐蚀,睁开眼是黑的,闭上眼也是黑的,就像他的人生,早就被掐灭了所有可能的亮色。
其他孩子偶尔还会低声啜泣,声音细弱的像垂死的小兽,但卡洛斯始终都是沉默的坐着,黑暗吞噬了一切,包括恐惧,包括愤怒,甚至包括绝望本身。
卡洛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开裂,指节凸出,皮肤上覆着一层污黑的痂,就算如此,这双手仍机械的撕扯发霉的面包,丢进嘴里吞咽,然后等待下一顿不知何时才会降临的施舍。
就这么熬到了十一岁,卡洛斯被换到了新的牢笼,在这里遇见了拉鲁雷,一个被抓进来刚一年的男人,真的是个很奇怪的男人,明明都被抓进来了,还以大哥模样保护他。
卡洛斯面无表情的看着与他分享食物的拉鲁雷,只觉得眼前的傻大个可能脑子坏了,竟然分享如此宝贵的食物,毕竟在这个地方,食物都得看看守人的心情,若是看守人心情不好,两三天没吃的也正常,那时候就只能抓老鼠吃,更惨的时候,抓不到老鼠,就只能抠墙缝的苔藓吃,但既然有人愿意给他吃的,他也不介意保护一下他就是。
拉鲁雷不知道卡洛斯怎么想自己,只是看着这个和早逝幼弟相似的男孩,难免有了几分心软,不自觉的想要保护眼前幼小的孩子,他的命算不得什么,但要是能让这孩子活下去,就算是多活几年也是好的,说不定有一天,会有好心的人将这孩子买走,外面的日子总不会比这还差,有机会说不定还能逃走,总归一切都比在这枯等绝望要好。
两人就这么以诡异的默契相处着,只有分食食物时才有偶尔的互动,卡洛斯太久没说过话,已经说不出话了,但拉鲁雷话也不算多,同样是个性子沉默的人,两人一天下来几乎无话,可两人不说话并不代表好欺负的,一旦发起狠,不要命的样子就能威慑不少人,因此,牢笼里根本无人敢欺负两人。
日常从斗兽场回来,日常啃着面包,两人就这么在奴隶场作为商品浑浑噩噩又度过了八年,卡洛斯完全不在意,毕竟他从未对自己是人生抱有什么希望,反正不是被卖掉就是死掉,作为奴隶,甚至连决定自己死亡的权利都没有,希望只是无稽之谈罢了。
“这个笼子里的一批可是最好的,不仅是1号场地养大的,还有……实力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知您意下如何?”
“就这批……送来的人……”
牢笼外的声音时远时近,卡洛斯昏昏沉沉的听不大清,但也依稀明白是有人来买他们,最近时常会有有这种声音,没有太久,牢笼外的声音就消失了,又过了一会,牢笼外再次传来声音,只是这次并不是说话声。
“啪!”
鞭子狠狠抽在铁门上,在死寂的牢笼里炸开,卡洛斯浑身一颤,和其他人一样,条件反射的缩紧了肩膀。
“都排好队出来,一群废物倒是得了好运,有人愿意买你们。”
拿着鞭子的男人站在门口,满脸横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鞭梢不耐烦的甩着,像一条随时会咬人的毒蛇,没人敢出声,所有人都低着头,站起身沉默着走出铁门。
鞭子抽打铁门的余音仍在回荡,众人机械的迈开脚步,像一群被抽去灵魂的木偶,沉默的涌入漆黑的通道。
通道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浩浩荡荡的人群没有人说话,只有锁链拖拽声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交织在一起,在狭窄的空间里形成诡异的回响,卡洛斯夹在人群中,肩膀不时撞到前面的人,但对方毫无反应,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粗暴的推搡。
通道尽头,一个巨大的黑色金属箱敞开着,像一张等待吞噬的深渊巨口,众人被驱赶着挤进去,一个挨一个,直到所有人都塞进那逼仄的空间,卡洛斯和拉鲁雷被挤在角落,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铁壁,身前则是陌生人颤抖的脊背。
“快点!别磨蹭!”
持鞭的男人厉声呵斥,一脚踹在最后一个人的背上,脸上是明显的不耐烦。
“砰——”
随之箱门猛然闭合,金属撞击的闷响震的耳膜发疼,刹那间,所有的光线被彻底切断,黑暗如潮水般淹没了一切。
空气瞬间凝固,浑浊而沉重,混合着汗臭,铁锈和压抑的恐惧,有人开始急促喘息,但很快又死死咬住嘴唇,生怕泄露一丝软弱。
黑暗中,卡洛斯能感觉到周围的人在发抖,甚至能听到牙齿打颤的细微声响,但他的心里却异常平静,感官已经麻木,只剩下冰冷的铁壁透过衣物传来刺骨的寒意,接下来他又会被送到哪里呢,真可惜,早知道将藏的半个面包一起带着了,好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