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十一集大明妖人（外乡人前传）
万历四十八年秋，锦衣卫千户陆九霄在乾清宫当值时，看见那个披头散发的方士从袖中抖出一面青铜镜。镜面掠过之处，青砖缝里突然绽出碗口大的牡丹，连万历皇帝龙袍上的补丁都变成了金线蟠龙。
"；此镜名曰'；照世'；，能教乌鸦变凤凰，粪土化金砖。"；方士的指甲缝里沾着朱砂，在御案上画出扭曲的符咒。陆九霄看见掌印太监的喉结动了动，文华殿大学士的朝靴悄悄往前挪了半寸。
三更天，陆九霄摸进方士暂住的灵济宫。铜镜悬在梁上，照见供桌上的冷馒头变成蟠桃。他伸手去够，镜中突然伸出十八只惨白的手，攥着他的飞鱼服往镜里拖。门外传来东厂番子的脚步声时，铜镜"；当啷"；坠地，镜面裂开蛛网纹。
次日早朝，首辅说辽东大捷，镜中八旗铁骑变成扑火飞蛾。户部尚书奏江南水患，镜面一转竟是千里沃野。陆九霄看着龙椅上万历皇帝的脸在镜光里融化又重塑，龙案下的手死死掐着个金鱼荷包——那鱼分明已经翻肚了。
京城开始流传"；照世镜"；的传说。胭脂铺老板娘在镜前一照，麻子脸成了画中天仙。顺天府的刽子手拿镜子照刑场，断头台上开满桃花。陆九霄蹲在正阳门啃烧饼时，看见巡城御史的轿子被百姓围住，铜镜碎片在人群头顶传来传去，映出千百张扭曲的笑脸。
腊月二十三，黄河故道飘来七艘沉船。河道总督在镜前焚香三日，奏折里写道"；瑞雪兆丰年"；。陆九霄奉命查案，看见镜光扫过之处，浮尸都化作莲花灯顺流而下。他在淤泥里摸到半块镜子残片，里面映出自己左眼变成金鱼，右眼成了死鱼。
上元夜，五城兵马司的灯笼全换成铜镜。陆九霄追着个偷镜小贼到护城河边，发现是那个疯方士。老头把镜子残片拼成罗盘，指针直指紫禁城："；你当他们在造幻象？他们早活在幻象里了！"；话没说完就被东厂的人射成筛子，血溅在镜面上变成锦鲤图案。
陆九霄闯进乾清宫那夜，暴雨冲垮了十三座镜楼。他在闪电中看见首辅的乌纱帽变成驴头，掌印太监的蟒袍下钻出蛆虫。万历皇帝瘫在龙椅上，手里金鱼荷包流出黑水——镜面轰然炸裂时，他听见整个京城在尖叫，就像被掀开井盖的阴沟突然见了光。
三个月后，陆九霄在杭州醉仙楼听说扬州新出了面"；芙蓉镜"；。说书先生唾沫横飞："；那镜子照一照，倭寇变客商，盐税变祥云！"；他低头喝酒，看见酒碗里自己的倒影左眼鼓胀如金鱼，右眼浑浊似死鱼。
陆九霄在醉仙楼喝得酩酊大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条乌篷船上。船头挂着一盏铜镜灯笼，镜面映着运河两岸的柳树，柳条却变成了无数条扭动的青蛇。
"；大人醒了？"；船夫是个独眼老汉，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金牙，"；扬州城到了。"；
陆九霄抬头望去，扬州城墙上挂满了铜镜，镜光交织成一片迷离的光网。城门下，一群孩童正在玩"；照镜子"；的游戏，他们轮流对着铜镜许愿，镜中便会出现他们想要的东西——糖葫芦、风筝、甚至是一匹小马驹。
"；这镜子......"；陆九霄喃喃自语。
"；是新任知府大人从南洋带来的'；芙蓉镜'；。"；船夫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比京城的'；照世镜'；还灵验呢。"；
陆九霄进城时，正赶上知府大人在城隍庙前"；祈雨"；。只见知府手持一面镶金嵌玉的铜镜，对着干裂的河床一照，河床立刻涌出清泉，泉水在空中化作甘霖落下。百姓们欢呼雀跃，纷纷跪地叩拜。
但陆九霄注意到，知府大人的官靴下渗出黑色的泥浆，那泥浆散发着腐臭的气味。更诡异的是，当知府转身时，他的影子却留在了原地，像一滩墨迹般慢慢晕开。
夜幕降临，陆九霄潜入知府衙门。他在书房里发现了一面巨大的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书房陈设，而是一片荒芜的坟场。坟场上空盘旋着无数只鸽子，它们的羽毛是灰色的，眼睛却是血红色的。
突然，镜中传来一阵笑声。陆九霄看见知府大人从坟场深处走来，他的官服上绣着的不是仙鹤，而是一只只腐烂的金鱼。知府手中捧着一个金鱼荷包，荷包里流出的不是水，而是黑色的墨汁。
"；陆大人，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知府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带着一种诡异的回响。
陆九霄后退一步，撞翻了书案上的铜镜。镜面碎裂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分裂成无数个——有的穿着飞鱼服，有的披着囚衣，有的甚至穿着龙袍。每个倒影的眼睛都是一只金鱼，一只死鱼。
第二天，扬州城传出消息：新任知府大人昨夜暴毙，死时手中紧握着一个金鱼荷包。百姓们说，知府大人是升仙了，因为他的尸体化作了一缕青烟，钻进了铜镜里。
陆九霄离开扬州时，看见城墙上又多了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扬州城，而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里，万历皇帝正在把玩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却是扬州城的景象。
陆九霄离开扬州城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鸽子雨。无数只血眼鸽子从云端坠落，砸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噗噗"；的闷响。他弯腰捡起一只，发现鸽子的喙里叼着一卷染血的奏折。
奏折上写着："；江南盐税已收齐，百姓安居乐业。"；但字迹在阳光下迅速褪色，变成了一行血字："；饿殍遍野，易子而食。"；
陆九霄抬头望去，扬州城墙上挂着的铜镜开始扭曲变形，镜面像融化的蜡一样流淌下来。镜中映出的金碧辉煌的宫殿逐渐崩塌，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他策马狂奔，想要逃离这座疯狂的城市。但无论往哪个方向跑，都会回到那面巨大的铜镜前。镜中的景象不断变化：一会儿是万历皇帝在龙椅上打盹，一会儿是首辅大人在朝堂上高谈阔论，一会儿又是东厂番子在街头横行霸道。
最后，镜面定格在一片荒芜的坟场。坟场上空盘旋着无数只血眼鸽子，它们的羽毛是灰色的，眼睛却是血红色的。坟场中央立着一块无字碑，碑前放着一个金鱼荷包。
陆九霄走近一看，发现荷包里流出的不是水，而是黑色的墨汁。墨汁在地上蔓延，形成一行字："；真相就在这里。"；
他伸手去摸那行字，手指却穿过了地面。地面像水面一样泛起涟漪，他整个人跌了进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铜镜迷宫里。每一面镜子都映出不同的景象：有的映出百姓在街头狂欢，有的映出官员在朝堂上勾心斗角，有的映出皇帝在后宫醉生梦死。
陆九霄在迷宫中穿行，看见自己的倒影分裂成无数个——有的穿着飞鱼服，有的披着囚衣，有的甚至穿着龙袍。每个倒影的眼睛都是一只金鱼，一只死鱼。
突然，他听见一阵笑声。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一种诡异的回响。他转身一看，发现所有的镜子都在笑，镜中的倒影也在笑。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一个声音说。
陆九霄循声望去，看见那个疯方士站在迷宫中央。老头手里捧着一面破碎的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一片虚无。
"；你当他们在造幻象？他们早活在幻象里了！"；疯方士大笑着，将铜镜摔在地上。
镜面碎裂的瞬间，整个迷宫开始崩塌。陆九霄看见无数的金鱼从镜中涌出，它们的鳞片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金鱼在空中游动，化作一个个扭曲的文字：
"；正大光明"；
但每个字都少了一笔。陆九霄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扬州城，本以为能躲开这一连串怪事，可没想到，天空突然变得黑压压一片，紧接着，竟下起了“鸽子雨”！一只只长着血红眼睛的鸽子，像石头一样从天上往下掉，砸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陆九霄心里直发毛，弯腰捡起一只鸽子，发现它嘴里叼着个卷起来的奏折，上面还沾着血呢。
他赶紧打开奏折，上面写着：“江南盐税已收齐，百姓安居乐业。”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些字在太阳底下“唰”地一下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血字：“饿殍遍野，易子而食。”陆九霄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满心都是愤怒和悲凉。
他抬头看向扬州城，城墙上那些镜子开始变得歪歪扭扭，镜面像被火烤化的蜡，不停地往下淌。镜子里原本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也一点点塌了下去，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森森白骨。
陆九霄吓得不轻，跳上马就拼命跑，一心想快点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可跑着跑着，他发现不管朝哪个方向，最后都会回到那面巨大的铜镜跟前。镜子里的画面变来变去，一会儿是万历皇帝在龙椅上打瞌睡，一会儿是首辅大臣在朝堂上滔滔不绝，一会儿又是东厂的人在大街上欺负老百姓。
最后，镜子里出现了一片荒草丛生的坟场。坟场上空，一群血眼鸽子飞来飞去，它们羽毛灰扑扑的，眼睛却红得吓人。坟场中间立着一块光秃秃的无字碑，碑前放着一个金鱼荷包。
陆九霄慢慢走过去，看到荷包里流出来的不是水，而是黑乎乎的墨汁。墨汁在地上越流越宽，渐渐变成了一行字：“真相就在这里。”他心里好奇又害怕，伸手去摸这行字，谁知道手直接穿过了地面。地面像水面一样泛起一圈圈波纹，紧接着，他整个人就掉了进去。
等陆九霄再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大得吓人的铜镜迷宫里。每一面镜子里都有不一样的画面：有的镜子里，老百姓在大街上热热闹闹地庆祝；有的镜子里，官员们在朝堂上你争我斗；还有的镜子里，皇帝在后宫里吃喝玩乐。
陆九霄在迷宫里转来转去，镜子里自己的影子也跟着变来变去，一会儿穿着飞鱼服，一会儿穿着犯人的衣服，甚至还有穿着龙袍的时候。而且每个影子的眼睛，都是一只金鱼眼，一只死鱼眼。
突然，他听到一阵怪笑声。笑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听得人心里直发毛。他赶忙转身，结果发现所有镜子里的倒影都在笑，镜子也像是活了一样，跟着一起笑。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一个声音响起来。
陆九霄顺着声音找过去，看见那个疯疯癫癫的方士站在迷宫中间。老头手里捧着一面碎了的铜镜，镜子里啥倒影都没有，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虚无。
“你以为他们是在制造假象？其实他们早就活在假象里了！”疯方士大笑着，把手里的铜镜狠狠摔在地上。
就在镜子碎掉的那一刻，整个迷宫开始“噼里啪啦”地塌了下来。陆九霄看见数不清的金鱼从镜子里涌出来，鱼鳞片一闪一闪的，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这些金鱼在半空中游来游去，慢慢地变成了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
“正大光明”
可仔细一看，这四个字，每一个都少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