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碎裂的玉镯泛着血色荧光,燕如烟用银簪蘸取参汤残液,在宣纸上洇开蛛网般的毒痕。窗外更漏指向子时三刻,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惊起栖在宫墙上的寒鸦。
她指尖一颤,毒液在纸面蚀出焦黑孔洞。那孔洞如同被蛀空的心,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泽。燕如烟眯起眼,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触到纸面。这毒性竟比她预想的更烈,连宫中秘制的宣纸都能腐蚀。
玉镯裂纹里渗出的血珠突然滚落,在案几上弹跳着画出诡异轨迹。那血珠并非寻常鲜红,而是带着淡淡墨色,如同被污染的朱砂。它在漆黑的案几上留下一道蜿蜒轨迹,竟隐约成了一个";死";字。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满室阴影如群魔乱舞。燕如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抬手拢了拢肩头的狐裘。深夜的宫闱本就阴冷,今夜的寒意却格外刺骨,仿佛有无形的冰刃从四面八方刺来。
";娘娘,要不要添些炭火?";门外值夜的宫女轻声问道。
";不必。";燕如烟头也不抬,继续专注于眼前的验毒工作。这几日朝中风波不断,她必须尽快查明这毒的来源。
就在她俯身去捡滚落的血珠时,第一支弩箭破窗而入。箭簇擦着后颈刺入妆台,将铜镜钉出蛛网裂痕。那声响不大,却如同惊雷在燕如烟耳边炸响。她本能地一个侧身,反手掀翻紫檀案几。
第二支箭";夺";地扎进木纹,箭尾雕着漠北狼图腾。那狼首张着血盆大口,眼睛处镶嵌着两粒幽绿的宝石,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燕如烟认得这图腾——北狄游牧部族的标志,曾在边关战场上令无数大周将士魂飞魄散。
";有刺客!";值夜宫女尖叫戛然而止,血花溅上茜纱窗。那鲜血在半透明的窗纱上晕染开来,如同一朵妖艳的花在月下绽放。
三道黑影如鬼魅穿梁而下,弯刀寒光割裂满室烛火。他们身着夜行衣,面覆黑巾,唯有一双眼睛暴露在外,却不是常人的黑白分明,而是诡异的灰白一片,如同蒙了一层死灰。
燕如烟抓起药杵格挡,金铁相击震得虎口发麻,白玉药杵应声断成两截。那药杵是先帝所赐,坚硬无比,竟被一刀斩断,可见来人武功之高。
刀锋贴着她耳畔掠过,削断一缕青丝。那缕发丝在空中飘舞,如同她此刻悬于一线的性命。刺客蒙面下的眼睛泛着诡异灰白,像是被抽走魂魄的傀儡。燕如烟心头一凛,这目光她见过,正是中了";夺魂散";的症状。
燕如烟疾退三步撞上博古架,瓷瓶碎裂声里突然嗅到腐尸般的恶臭——这些人的伤口在渗黑血。那血不是鲜红,而是如同墨汁般漆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仿佛已经死去多时。
";小心尸毒!";张清风破门而入时咳着血沫,长剑挑飞劈向燕如烟命门的弯刀。老御史官袍前襟染着暗红,显然旧伤未愈,但剑势依旧凌厉如电。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决然,眼中精光闪烁,哪还有半分朝堂上谦和老臣的模样。
他旋身将燕如烟护在身后,剑尖点地画出一道银弧:";带大人走!";声音虽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话音未落,第四名刺客自梁上倒垂而下,淬毒匕首直刺燕如烟天灵。那匕首通体漆黑,刃上泛着幽绿的光,正是北狄";食魂刀";的特征。张清风横剑去挡,却听";咔嚓";脆响——剑身竟被匕首齐根削断。
燕如烟猛地扯落帷帐扬向刺客,素纱遇毒瞬间化作飞灰。那帷帐是上好的苏绣,线脚细密,花纹精美,却在接触匕首的瞬间如同被烈火焚烧,转眼成了灰烬。
";他们的血就是毒引!";燕如烟厉声示警,袖中银针已没入刺客曲池穴。那人身形微滞,灰白眼珠突然爆裂,黑血如箭喷射。那血不是喷溅,而是如同被压制多时的泉水,带着巨大的压力喷涌而出,直奔燕如烟面门。
张清风拽着她滚向屏风后,毒血溅在紫檀木上腾起青烟。那烟雾带着腐臭,所过之处木质变得焦黑腐朽,如同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霜侵蚀。
";这是什么邪术?";张清风低声惊呼,眼中满是震惊。他行走江湖数十载,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毒术。
叶如歌的柳叶镖就是这时破空而至。三枚银镖呈品字形封住刺客退路,第四枚精准钉入领头者眉心。蒙面布滑落瞬间,燕如烟看见那张布满尸斑的脸——竟是三日前暴毙的御前侍卫陈忠。
那张脸已不似生前英武,而是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皮肤下隐约可见蠕动的黑线,如同有无数虫子在血管中游走。最可怖的是他的眼睛,瞳孔已完全涣散,眼白处布满黑色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
";活尸!";叶如歌从梁上翻落,鱼肠剑绞住另一刺客咽喉。他身形矫健,如同一只灵活的猎豹,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不带半点犹豫。剑刃割开皮肉不见鲜血,只有腐肉簌簌掉落。他脸色骤变,抬脚将尸体踹向窗外:";闭气!";
燕如烟已撕下裙裾浸透药酒捂住口鼻。那药酒是她特制的避毒香,气味清冽,能抵挡大部分毒气。腐尸撞碎琉璃窗的同时轰然炸开,毒雾如墨汁漫涌。那雾气不是寻常的白色,而是诡异的墨绿,所过之处花草瞬间枯萎,连石砖都被腐蚀出道道痕迹。
张清风突然闷哼倒地,手臂被毒雾沾到之处瞬间溃烂见骨。那伤口不是寻常的血肉模糊,而是直接腐烂成了黑色,如同被烈火灼烧后的焦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去密室!";燕如烟架起老御史奔向书架后的暗门。她纤细的身躯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乎是拖着比自己重两倍的张清风疾行。叶如歌挥剑斩断追来的腐尸手臂,反手掷出火折子。浸过火油的帐幔遇明火轰然爆燃,将毒雾烧成青紫色焰浪。
那火焰不是寻常的红黄,而是诡异的青紫,如同鬼火般在室内跳动。毒雾遇火不是被焚烧殆尽,而是化作更加诡异的物质,在空中扭曲舞动,如同无数冤魂在哀嚎。
暗门合拢刹那,燕如烟看见最后一名刺客在火中扭曲的身影。那人腐烂的嘴角竟扯出诡笑,灰白眼珠转向她藏身之处,腐烂的声带挤出气音:";娘娘...问安...";那声音不似人声,而是如同破旧风箱般嘶哑刺耳,却又带着诡异的敬意,令人毛骨悚然。
密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微弱地照亮四周。这是燕如烟为自己准备的最后退路,除了她和几个心腹,无人知晓其存在。室内陈设简单,只有几张矮榻和一个书架,架上摆满了医书和药典。
张清风突然剧烈抽搐,伤口流出的黑血在地面聚成怪异符咒。那符咒不是寻常的文字,而是扭曲的线条,如同无数蛇虫在地上爬行,隐约可见北狄萨满教的影子。燕如烟扯开他衣襟,银针封住心脉要穴,指尖触到皮肤下蠕动的异物——竟是条漆黑蜈蚣自伤口钻出半截身子。
那蜈蚣通体漆黑,背上有道暗红色的纹路,如同一条血线。它的触须不停地摆动,似乎在感知周围的环境,每一次蠕动都让张清风痛苦地呻吟。
";忍住了!";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金针渡穴逼出毒血。舌尖的疼痛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手上的动作也更加精准。老御史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冷汗浸透白发:";他们...在尸身种蛊...咳咳...小心...咳...";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如同一张纸般毫无血色。燕如烟心中一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却无暇擦拭。
暗室外传来重物坠地声,接着是叶如歌的厉喝:";什么人!";兵刃相击声混着瓷器碎裂的脆响,忽然有翡翠扳指敲击玉石的清音穿透嘈杂。燕如烟猛地抬头——这个声音她在先帝灵前听过,李玄璋的扳指叩棺时就是这个声响。
那声音清脆悦耳,却如同一把利剑刺入燕如烟心头。李玄璋,当朝太子,先帝最宠爱的儿子,也是她最大的政敌。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次刺杀与他有关?
";留活口!";她朝外喊时已迟了半拍。叶如歌的剑穿透最后一个刺客胸膛,尸体倒地时袖中滑落半枚鎏金腰牌,上刻的蟠龙纹在火光中泛着幽光——那是只有亲王才能用的制式。
那腰牌不是完整的,而是被人为折断的一半,断口处锋利如刀。蟠龙纹饰精美绝伦,每一片鳞片都栩栩如生,龙眼处镶嵌着一粒红宝石,在火光下闪烁着血一般的光芒。
张清风突然攥住她手腕,涣散的瞳孔迸发出最后清明:";别查...龙纹...是陷...";话未说完,他口中突然涌出大股黑血,那条蜈蚣顺着喉管爬出,在触及空气的瞬间化作青烟。
老御史的手缓缓滑落,眼中的光芒也随之熄灭。燕如烟轻轻合上他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张清风是先帝的老臣,也是她为数不多的支持者,如今却因保护她而死,这份恩情她永生难忘。
燕如烟将染血的鎏金牌塞入暗格,听见叶如歌踹开密室门:";刺客都死了,但...";他玄色劲装沾满毒血,脸上有道细长血痕:";他们在墙外留了东西。";
那血痕不深,却泛着诡异的青色,显然也带着毒性。叶如歌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在强撑。
";你中毒了?";燕如烟皱眉问道。
";无妨,我已服了解药。";叶如歌摇摇头,眼中满是凝重,";娘娘,您得亲自去看看。";
燕如烟跟着叶如歌穿过烧毁的寝宫,来到宫墙外。夜风凛冽,吹散了些许毒雾,却带来了更加刺骨的寒意。月光如水,洒在宫墙上,映出一片惨白。
宫墙阴影里,九具无头尸体摆成北斗七星状。每具尸身心口都插着带倒刺的银钉,钉头上刻着生辰八字——全是今日早朝弹劾过燕如烟的官员。最骇人的是居中那具,虽烧得焦黑仍可辨华服纹样,赫然是白日里撞柱死谏的赵御史。
那些尸体被摆放得极为整齐,如同某种邪恶的祭祀。银钉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光,钉头上的生辰八字刻得极为精细,显然是有备而来。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尸体的断颈处并不流血,而是如同蜡像般干净整洁。
";好一招死无对证。";燕如烟冷笑,腕间玉镯突然迸裂,碎片割破掌心。血珠滴在赵御史焦尸上,竟发出";嗤嗤";灼烧声。她望着冒起的青烟,忽然想起钱颖死前的话——更毒的饵,原来在这等着。
钱颖是她的贴身宫女,三日前被人发现死在御花园的水池中,临死前留下了这句话。当时燕如烟以为她是指宫中的某种阴谋,现在看来,恐怕是指这场精心策划的刺杀。
叶如歌突然拽着她疾退三步。赵御史的焦尸剧烈抽搐,胸腔炸开个血洞,钻出密密麻麻的尸虫。这些蛊虫遇风即长,转眼已有拇指大小,振翅声如万千细针刮擦耳膜。
那些虫子通体漆黑,背上有道暗红色的纹路,与张清风体内的蜈蚣如出一辙。它们从尸体中涌出,如同黑色的潮水,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土地也变得焦黑。
";走水啦!";远处突然传来惊呼。燕如烟转头望去,太医署方向火光冲天,正是她白日验毒之所。火舌舔舐夜空的模样,像极了漠北可汗信中所绘的狼头图腾。
那火焰不是寻常的红黄,而是诡异的青紫,如同鬼火般在夜空中跳动。太医署中存放着无数珍贵的药材和医书,如今恐怕已成灰烬。燕如烟心中一沉,这显然是有人要毁灭证据。
暗处有翡翠冷光一闪而过。燕如烟假装踉跄扶住宫墙,指尖触到尚未干涸的血字——有人用赵御史的血写了";弑君者";三字,最后一笔拖得极长,直指养心殿方向。
那血字不是寻常的鲜红,而是带着墨色的暗红,如同被污染的朱砂。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力量,仿佛每一笔都是用尽全力写下的。最后那一笔长长地拖曳,如同一条血路,直指皇帝居住的养心殿。
";有人要栽赃于我。";燕如烟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她抬头望向养心殿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
";娘娘,我们得赶紧离开。";叶如歌低声道,眼中满是担忧,";这里不安全。";
燕如烟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不,我要去养心殿。";
";这是陷阱!";叶如歌急道。
";我知道。";燕如烟淡淡道,";但如果我不去,就真的坐实了';弑君';的罪名。";她抬头望向远处的火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人要置我于死地,我偏要看看,是谁有这个胆量。";
夜风吹散了些许毒雾,却带来了更加刺骨的寒意。燕如烟整理了一下衣衫,擦去脸上的血迹,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却又透着一股不屈的力量。
叶如歌无奈地摇摇头,跟了上去。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