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慈来时,谢清啼躺在床上,旁边还守着不放心的楚钧睿。
赵慈一番施针,给谢清啼递上一块软巾:“别忍着。”
谢清啼将软巾捂在唇边,将涌上喉头的一口血吐在了软巾上。
赵慈接过团成一团的软巾,给谢清啼递上一盏药茶,药茶清凉中带着甘甜,冲淡了口中的血腥气。
谢清啼安抚楚钧睿:“王爷可以放心了?”
楚钧睿见他不似方才那般话都说不出来,略放心了些:“我陪着谢……谢大人。”
“诚王殿下,时辰不早了。”
楚钧睿现在对谢清啼多少已有些了解,听他说第二遍,就知道此事大概没有商量的余地。
自己若坚持留在这里,他顾及身份不会强行让自己离开,但心里恐怕会觉得不快。
楚钧睿不想让他不快,就按他的意思离开了。
赵慈将手里那团裹了血的软布丢进药箱,叹气道:“我的大人啊,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情绪激动到犯了病?”
“又是?”谢清啼道:“我上一次吐血发病,可有对你说过是为何?”
赵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上一次,上一次……”
他支支吾吾了片刻,想出了一个说法来:“上次殿下昏过去后,迷迷糊糊喊了沈越的名字,微臣猜想,是那个叫沈越的出了什么事,才引得大人犯了病。”
呵,谢清啼看他慌张圆谎的样子,在心里冷笑,他没有揭穿赵慈,上次他吐血昏倒,在那冰冷地面上躺了片刻就恢复了意识。
那时候太医还没来,他销毁了平安医馆送过来的那张写着沈越伤重已死,王爷安好,并且拓了信印花纹的短笺,换了一张只写了沈越伤重已死的条子放入衣袖中。
做完这些,他很快又昏了过去,等他再醒来,那纸条还在,只是此前特地记下的折叠位置,已经变了。
看来那纸条是赵慈发现后交给楚安澜的。
赵慈这个人啊……有医者仁心,胆子却越来越小了。
但这是人之常情,谢清啼也不同他计较,今日为谁犯病,楚安澜是知道的,他也没必要瞒着赵慈这个传声筒:“是个叫常轻长的朋友?”
就算赵慈是个不涉朝事的太医,也听过常轻长的名号:“什么,那位能造出火炮的大人出事了?”
谢清啼面色凝重,默认了他的猜测,赵慈听闻,那位造出火炮,以火炮助力大靖攻破猥国人的机关高手,此前一直住在谢府。
谢府开府以来,第一次有外人常住,想来那人和谢清啼的关系不一般,如今他出事了,这位多情心软的谢大人,心绪受冲击到犯病,倒是可以理解的。
赵慈暗自叹了句谢大人在意的人,真的很难留住。
口中却不敢多问,只是委婉说:“大人,你从南境回来,虽经历了奔波劳累,但身体根基却比之前恢复的好。但身体比之前好了些,却还是经不起折腾的,若不爱惜自身……”
“还剩多少时日?”
“什么?”
谢清啼让赵慈带来的徒弟,将那药茶再送一盏过来,喝下这盏又爽口又暖和的药茶,他觉得比此前舒服了不少。
他将空药盏递给瞅着他等答案的赵慈,平静的说:“你说我身体有好转,若按现在的状态好好修养,我还能熬多少年?”
他对生死之事看的太淡,淡到让赵慈有些不适,赵慈哽了哽,说:“就算好好将养,也不过能保四五年光景。”
“唔。”
听到这话,他给出的反应,就只是“唔”一声?
赵慈不放心的说:“但如果不好生教养,可能连四五年都难。所以大人,你要爱惜自身啊。”
“知道了。”
赵慈实在忍无可忍:“大人,下官是真心希望,大人能爱惜好自己。”
“我明白你的好意。时间不早了,你开完药就回去吧。”
赵慈起身去写药方:“今晚让下官守着大人吧。”
谢清啼躺下道:“一时没稳住心神,头有点发晕,吐了闷在胸中的血就好了,不必守着。瞅瞅你,白头发,眼角纹,你也该保重自身啊赵太医。”
赵慈不再回嘴,以免累得谢清啼耗费精力同他辩论,他拧着眉头想着药方如何开。
等开完药方打算亲自去抓药,回头看去,发现谢清啼已经睡着了。
因常轻长之事,谢清啼再度向楚安澜请旨去北境,但楚安澜却驳了他的请求。
谢清啼纵然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楚安澜也没应了他,跪了半个时辰,夜色已经落下,谢清啼却还没有起身的打算。
楚钧睿知道此事,入宫求见楚安澜,楚安澜不见他,他便让人取来内层装了几个极薄的汤婆子的大氅,给谢清啼披上,又接过宫监的伞,亲自为他撑着。
楚安澜站在窗口,隔窗看向外边一站一跪的二人,问道:“宫里的事情,是谁告诉诚王的?”
“是前东宫的太监顺福,诚王自小,就由他伺候着。”
“以后找个由头,把他送到谢府吧。对诚王用过的旧人再查一查,对他留着些忠心的,宫女提前出宫回家,宫监没用的处死,有用的送到诚王身边去。”
宫中留着对前太子忠心的人,恐怕对新太子不利,何况那些人敢向诚王私自送宫里的消息。
陛下没将那些人尽数杀了以绝后患,已是十分留情了。
高恭明白楚安澜的心思,恭敬道:“是。”
楚安澜看着越来越大的雪,眼神暗了暗:“出去告诉谢清啼,北境的事不用他插手,他要做的,就是留在京中护好自己,护好太子。”
“是。”
高恭正要出去传话,楚安澜又说:“告诉诚王,他再陪着谢清啼站着,明日就搬回宫里来。”
谢清啼对高恭的话没太大反应,楚钧睿却在听到这话时变了表情。
高公公传完话,又求着说:“大人,回去吧,你这样跪在雪地里,陛下就站在窗口,陪你吹冷风,陛下这身子……大人,这事儿今日是不会有转机了,你心疼心疼自个,也心疼心疼陛下吧。”
谢清啼往窗前看去,窗子开着,披着大氅的楚安澜站在那里,他逆光而立,谢清啼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那站在风口中身形丝毫不动,仿佛在印证高恭的话。
谢清啼知道高恭说的在理,他不再固执的跪求楚安澜,起身拂去衣袖上的雪:“多谢高公公提醒,我回去了,你照顾好陛下。”
“哎。”若是此前的谢清啼,恐怕会执拗的继续跪下去,但今日却这般好说话,高恭有些意外,但这祖宗不犯轴,自己也好交代些。
高恭忍不住咧着嘴露出点笑意:“奴才会照顾好陛下。”
谢清啼往外走,楚钧睿也跟了上去,高恭忙吩咐身后的小太监:“轿子呢,驱寒汤呢,快送过去。”
“早就按师父的吩咐准备好了。”
“那还不快去?”
“是。”小太监忙去做高恭吩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