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雅回来了,尤青山有点慌,他带着李天远去见过老太太,老二见了老太太,尤雅让不让她见呢?
尤其是他见了老太太,老太太看都没看李天远一眼,问他尤雅呢,之后尤青富见老太太出来,老太太也问他了,问他尤雅怎么还没回来,现在尤雅回来,自己给不给她见老太太?
亲戚都在呢。
老太太那边的亲戚尤其多,而他自己,是从外地回来,回来得有点晚,大表哥都代替他们尤家人到大门口接人……
小侯管家还在等着。
尤青山也不跟他说一个字,带着李天远出去,堵尤雅去了,趁尤雅对家中变动不熟,不知道老太太住在哪儿,就给堵到前头了。
但真到面对面对峙了,他竟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由把视线放在一旁的沈在心身上。
这个窝囊女婿也来了,穿得像科级公务员一样。
就这么一愣神,身边的李天远着急,脱口来一句:“你们来干什么?”
这话傻不傻?
尤雅正要反唇相讥,被沈在心抢先一步。
沈在心其实反应极快,这跟他学霸的身份匹配,他破天荒叫了一声“爸”,问尤青山:“这位是?”
李天远暴躁了。
痛点被刺。
我是谁我用说吗?
里头娘家,老太太的外甥女着急出来,传达说:“尤雅回来了是吧,你奶奶正等着你呢。”
尤青山扭头看她一眼,表情中满是不情愿,但他迅速发现,家里一门子都因为跟尤雅打过官司,里外全围上来,尤青富也在,自告奋勇挡着人,让尤雅先进去,解释说:“雅雅你终于回来了,你奶奶就等你呢,都让一让,让一让,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让尤雅回门了?老太太等着呢。”
他护着尤雅走了,尤青山勃然大怒,又无可奈何,就逮着沈在心追问:“你回来干什么,你不是跟尤雅离婚了吗?你不是再婚了吗?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跑来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这一席话还真把沈在心问住了。
沈在心本来不想进去的,尤雅去见她奶奶,有没有亲戚在旁,都算是单独说话了,他在旁边不一定合适不合适,被尤青山借题发挥,他也赶紧往里头挤,被李天远一把拽住衣裳。
他挽起手臂挣脱:“尤雅让我来的,你管呢,对呀,你哪位呀?”
尤雅侧身递来一只手,他作为一个大个子,跟断后一样,抓住尤雅的手,从人们中间挤过去。
老太太还在IcU里,鼻子上还插着管,鼻子插管,通常不能说话,但她这边外甥女照料的日子久了,就根据她的动唇吞咽呼出的气流声,同声翻译。
第一时间要翻译,但她先给老太太说话了:“娘娘,不能拔了,你想说什么,你说我替你给雅雅说好不好?”
老太太摇了摇头。
这把外甥女也急上火了。
能拔吗?
外甥女着急了,看着她摸上来的一只手,手舞足蹈,要去喊一声。沈在心连忙说:“我就是医生。”
其实气管插管也不是百分之百不能说话,不损伤或者是不牵拉喉返神经,说话声音可能会有影响,不一定不能说,她现在的表现,其实还包括岁数太大,声带松弛、水肿等等原因。
沈在心上去调整插管,按压穴位,从身上竟然摸了一小盒金针出来,把大家都看呆了。
赶过来的医生还要阻止。
沈在心说:“我也是医生,现在老太太不完全是插管造成的不能说话,你让我试一下。”
颈部穴位刺了两针。
老太太哼出来声音了,她抓向尤雅,尤雅打算去握她的手,又被沈在心拦住了,沈在心切了一下她的脉搏。
脉象异常强劲如弓弦紧绷但伴随体征极度虚弱……
沈在心看向医生,苦笑了,医生震惊地望着他,他难道连回光返照都能判断?
中医手段还真能判断。
但西医不好说,因为这一时期,生命体征反而增强,都是医生靠经验判断。
沈在心又看向尤雅,也不免难过,轻声说:“有什么话,你给奶奶说吧,捡要紧的,别说太多。”
尤雅点了点头。
老太太费力地说:“你们?都出去。我给囡囡两口子说……”
外甥女确信最后是两口子,就深深吸口气,吃醋说:“看吧,照顾她照顾十多天了,还是亲孙女亲。”
把医生也叫出去了。
她到外面,还把尤青山给挡外面了,扭过头,能通过门上的玻璃口看到尤青山一张脸。
老太太也扭一下脸,看着,那是他的儿,要说不疼,没有感情,怎么可能呢。
她是看着尤青山说的:“雅雅。你别给你爹一般见识。”
清醒着。
沈在心听她说话,竟然觉得她比上次见她要清醒,当时云山雾罩式说了乱七八糟一气。
因为说她帕金森了,尤雅还发脾气。
尤雅说:“是他要针对我,消除威胁。”
老太太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说:“所以你一直等,等我死呀。”
尤雅不吭声。
老太太表情难过,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全拧在一起。
沈在心都想劝尤雅,咱们说句谎话,顺着她,让她走得安心不好吗?
尤雅说:“奶奶。我没有对不起尤家,这几年生意难做,如果他们配合,尤泰达是可以上市的,一上市,大家各得其所,我拿我的,他们拿他们的,何错之有呢?更何况现在的社会,允许家族有族权吗?加上新社会洗牌,所谓公中一说无稽之谈,你转赠我的股权是爷爷挣来的,入股我爸爸的企业形成的,不是吗?”
老太太静静地看着她。
尤雅说:“尤青山这么多年醉生梦死,早就忘了父仇不共戴天,他枉为人子,我没说错吧?”
老太太意外了。
她用力道:“你说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尤雅说:“爷爷是被姓秦的坑了,所以才被枪毙,他们合伙经营,并不是只用来投资金融,姓秦的,在那个年代走私,弄不好有血案,所以我爷爷其实是顶罪了,我查了那一年负责办理案件的人,姓文,过后不几年也暴毙了,这个人是秦绍虞的一个远房亲戚。”
老太太肺腑深深瘪下去一下,把沈在心都吓了一跳。
尤雅说:“我问过很多人,除非是国战期间,不正常的年代,否则的话,自由市场很少以操纵市场枪毙人。当时消息闭塞,没有网络,判决书还要经人手转达,弄虚作假的可能性很大,给我们看到的都是假象,甚至有意诱导我们反社会,觉得社会、政府不公平不公正。”
老太太一字一顿地说:“你爷爷他狂妄,爱以大哥自居,就算有人把别的事情栽在他头上,他也扛着。”
尤雅说:“奶奶,你安心去吧,你身处老宅,年事已高,你不知道外头日新月异的发展和进步,你看不到尤家败落是必然的,世道变化,尤家不重视文教,跟不上时代,就算你收回我的股权,不给我,给我爸,你怎么肯定他能守得住呢,这个世界不再是父传子,子传孙,守一方基业可以世世代代传下去的了,没有皇权,没有地主,一切都是流转的。”
老太太说:“你哄我,怎么不是呢?”
沈在心又看向尤雅。
你看你把老太太气的,怎么不是呢,家里有钱,传给儿子,儿子有钱,传给孙子,子子孙孙……
等一下?
现在孩子少,是女孩怎么办呀?
尤雅这么说,是要破传子不传女的吧?
尤雅看向沈在心,告诉说:”沈在心为了不做赘婿,跑了,我生了个孩子,还是个女儿,我没有不爱她。但我就不是尤家的孩子吗,女子就不配和男孩一样拥有继承权吗,社会伦理改变,法理上支持男孩比女孩重要吗?更何况尤家资金链断裂,破产在即,是我救回来的,当时你转赠股权时,因为要交税,有估值,请问奶奶,当时估值是多少呢,我短短时日内,坑蒙拐骗也好,从别人手里掠夺也罢,是我挣回来的对吗?我甚至让他们的财产都增值了。“
老太太闭上眼睛,表情痛苦。
尤雅说:”你开个商场,开个超市,如果物业不是你的,你还不挣钱,倒闭了,你留下什么呢?“
尤雅说:”大量的资产都是空资产,一倒闭一文不值,反而是债,是我让这些空资产重新盈利,通过盈利产生估值,然后一一处理,大量的资产都是债务资产,借贷买来的,陷入危机之后,马上就被人冻结收走,是我设法一一化债,利用上市设想,跟人谈判,变成债转股……到头来,只因为我要拿走我的那份,我不想受人影响,只想分家跟我老公好好生活,为什么不行呢?我当年双腿是怎么断的,谁想置我于死地?过后,谁把黄双秀放我身边当保姆的,我被秦明珠抓奸,我被尤青山借秦明珠的手,介绍了一个毒害我的心理医生,我单位的员工因为跟我走得近,被人杀死在我门口,他们把我逼成神经病,打官司的时候,杀害了当初那位执行律师,想让我死在公检法手里,被在心营救走,在我怀孕期间,他们还想杀我,在我生下孩子之后,他们能把别人误认为是我,打了人家和在心各一枪,我已经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了奶奶。“
老太太说:“所以?你等我死呢?我早知道,你是装疯,你是装疯,你在等我死呢?”
老太太哭起来了。
沈在心连忙看向尤雅,她是装疯?她能装疯?越王勾践吗?燕王朱棣吗?她一个傲娇富二代,吃菜只吃芽的人,她装疯,跟狗抢火腿肠?
不对。
老太太这么以为而已。
打死我我都不信。
我前妻要是这么厉害,我感觉我都活不下去了,智商不如她,这种能屈能伸也望尘莫及呀。
尤雅说:”我是希望奶奶长命百岁,但我也希望,血案累累的人罪有应得。“
老太太用尽力气说:”就不能和好吗,那孩子也来了,我不认,他妈妈也会来,我也不认,我是为了你呀。你要这样,你要这样,我就了了青山的心愿了。雅雅,咱不闹,答应我,放下好吗?“
尤雅说:\"不是我不放下,是有人不放下,你知道不知道,在心在余市做点生意,马上我爸就带着野种杀进去了,在心开医院,他开医院,在心做零售,他们做零售,在心现在卖菜,他们也要卖菜,他是要把我们竞争掉,让我们亏钱,让我们倒闭,他们已经是胜利的一方了,手握上百亿资产,这是要干什么呀,这不是要赶尽杀绝吗?只要我们还有一点钱,一点生意,一点资产,他们都要堵住我们的路,防止我们做大了,跟他们争跟他们抢。奶奶,我就算答应你,他们不答应呀。既然这样,我们也只能从各个产业跟他们拼到底了。”
沈在心没吭声。
开医院,做零售,甚至开酒店什么的都好说,这个卖猪肉,卖菜,不是他们主动想干,是被迫的吧?
但这个讲理的节骨眼上,自己当然向着自己老婆,老太太只剩一口气也不行呀,我不能反驳呀,反正她也不知道真假。
再说,意思没错。
她只是举错了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