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田镇上,苏陌穿了普通女子的服装,带着两个儿子和青竹三月,在逛集市。
古田镇很小,只有一个集市,长约千步,两边有许多小巷子,通往各个角落,像是一条长长的蜈蚣,长了许多的须角。
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大部分的店铺小二都有气无力的,看上去非常萧条,或许是天热的缘故,集市上摆摊子卖东西的都蹲在地上,顶着柳树叶子编的草帽,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企图找几个主顾。
转悠着买东西的人很少,把苏陌五人显得特别的招人眼,尤其是,苏陌特意穿了荆钗布裙,然难掩其俏丽的容貌,而她身边的两个小公子穿着薄绸短衫,头发黑亮,皮肤白皙,一看就不是乡野之人 。
赤水河附近春粮早就被偷得偷,抢得抢,百姓们都吃土噎草了,听说再往北缺粮的地方,易子而食都是常态,乍一看到这么粉嫩的小童,有些眼神里射出了的邪恶,让人毛骨悚然。
可惜,这几个人,都不知道人间险恶,哪怕是青竹和三月,也想不到这里的灾情竟会如此严重。
她俩的父亲都是盛淮安身边的西北军中普通将领,父辈受伤或者战死,她们被将军府收养,放在将军府各地的庄子上学艺,成年后安排各种活计,总之,是有一口饭吃的。
她俩看着集市上人们的眼光邪恶,然也想不到这等恐怖的地步。
其实有有些兆头的,比如整个集市上,没有卖鸡鸭猪等活禽的,也没有卖肉的,粮铺门口,都挑着“售罄”的布幡,小酒馆和小食店,则稀稀落落的,几乎没人。
几人花了一刻多钟, 走完了主街,走马观花的看完了大部分的店铺。
苏陌叹气:“不好玩!”想也是,京都的集市都没什么可逛的,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买到什么东西?
青竹:“娘子,那边有棵大槐树,似乎有茶摊,要不要去歇歇?”
苏陌将大蒲扇遮住额头,瞅了瞅:“走,去看看,借他们的板凳坐一会儿就行。”至于茶水,那就算了。
她借助宽大的衣衫遮掩,手里一晃,多了一个水囊:“来,谁渴了先喝点,稍歇一会儿咱们就回去吧。”
盛淮安事先准备的宅子离主街不远,从主街旁边的一个小巷子走着回去,也就五六百步,若不是想在大槐树下面坐着吹吹风,他们其实可以回宅子里躺一会儿的。
在集市尽头的大槐树下挂了一个布幡,浅青色的三角幡上,绣了大大的两个黑字:“冰粉”!
“冰粉?那是什么?”
青竹在庄子上吃过:“就是在野地里摘得一种果子,敲碎了外壳洗出来粉,然后熬煮后凝固,做出来的一种吃食。”
“好不好吃的不知道,这名字起的诱惑人!”这地方,还有冰?
青竹笑着提醒:“娘子,冰粉就是那么一说,可不是有冰的粉,就是,在井水里放了一夜后,多少有些凉意罢了。”
“出来一趟,什么都没有买,若是连一口吃得都不吃,就像是白逛了一番,走,去尝尝!”
大槐树下,放了几张四方小木桌,没有一个食客,一个大娘在不停的擦拭桌子,旁边一个干瘦的小伙子, 靠着槐树站着,两眼微闭,似乎是在打盹。
青竹上去:“ 大娘,来五碗冰粉!”
难得来了主顾,大娘脚步麻利的走过来,还未到面前,嘴里已经开始招呼:“来了!哎哟,姑娘您可是会吃的,咱们的冰粉做好后一直放在井里镇着呢,来一碗,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最是开胃!”
说着话,喊她儿子:“阿松!快!来客人了!”
游松被惊醒,看到摊子上果然来了客人,喜得双手在身前的蓝布围裙上蹭了蹭,憨厚的笑着,去那边井栏处,弯腰拔绳子,绳子上吊着一个木桶,里面应该就是冰粉。
原来槐树后面就有一口井, 怪不得要在这里摆摊,大概是方便做好的冰粉在井里晾着。
苏陌笑着要坐,青竹赶紧上去,把板凳上的灰又掸了掸。
大娘满脸沟壑,穿着干净,说话和气,手脚利索,看苏陌几人讲究,嘴里继续唠唠叨叨说话,手上扯下腰间的粗布巾子,快手快脚的把粗糙的木制方桌又擦拭了一遍。
“ 这位娘子,您不是咱们镇子上的吧?”
“不是。”苏陌笑着说。
“哦,那是来走亲戚?还是路过?这么热的天,可得来碗冰粉喝!不是我老婆子自夸,我家的冰粉最好喝,保证你今天喝了,明天还想!”
苏陌笑了笑,没有说话。
大娘笑嘻嘻的:“娘子请坐,不脏的,大槐树下面本就又干净又凉快,老婆子不歇手的擦拭,您看,这桌子,这凳子,都是干净的!你请坐,先歇歇!冰粉这就端上来!!”
那边,年轻的汉子手脚麻利的将做好的冰粉从 木桶里舀出来,盛到小瓷碗里,放入小木勺子,最上面,小心的浇上一层黄红色的,像是果酱的东西。
白色的冰粉上盖着黄红色的果酱,看着就有胃口。
大娘:“娘子您请!这上面,浇的的是用枣子熬得甜酱,很甜的!”
枣子熬得?苏陌瞬间不是那么想吃了。
拉着盛牧 盛飞坐下,苏陌先拿起小木勺,舀了一口,尝了,嗯,乳白色的冰粉稍微泛苦,吃不出来什么做的,唉,大意了,她还以为,和现代的冰粥类似呢,嗯,现代的冰粥,口感润滑香甜, 放入十几种果干淋了果酱,一勺子进肚,能燃爆所有的味蕾!
这个,嗯,嗯,当着人家摊主的面,哪里能说不好吃?
朝着盛飞点点头:“少尝尝就行!”
压低声音,避开大娘和那个汉子,用气音说:“回去母亲给你们做!”
“嗷!”盛牧小声的吼叫了一声,也用气音:“母亲,咱们若是回了住的地方,能把猴小弟放出来玩吗?”
他可是惦记了一路了!
苏陌一怔,随即捂着嘴笑:“母亲都忘了小猴子了,唉,它在某个地方,可是享福的很,比咱们享福!”
盛飞轻轻碰了碰小牧:“便是母亲把猴子放出来,也只能在家里玩,不可带出来惹事!”
大哥不在,他要担起责任,管好老三!
盛牧用身子撞了一下二哥:“啰嗦!”很是不服气,他可以听大哥的,但是,凭什么听二哥的?幸亏他还有猴小弟,要不然,整个家里,他就是最小的,谁的话都得听!哼!
盛飞:。。。
“吃东西!”苏陌用大蒲扇扇了扇,冰粉不是很凉,但是,井水旁边的空气,倒是凉爽的很。
盛飞如今很喜欢笑,而且一笑就露出一口的白牙,看上去非常的喜庆!
他舀了一大口,点头,很捧场的肯定:“嗯,好喝!”
那大娘听不清刚才她们在说什么,偏就这个好喝听到了,脸上堆满了笑:“可不是?这位小爷,是个识货的!”
识货的盛飞,脸忽然红了一下。
苏陌和盛牧,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盛飞的脸,更红了。
苏陌示意盛牧也吃,低声说:“看你二哥,从换了牙刷和牙膏,这一口牙可是越来越白了!”
盛牧笑:“嗯,还好闻!像是果子香!”
盛飞略微得意,眼睛里的开心喜悦藏都藏不住!
“所以,你每天晚上睡觉前,不可偷懒,尤其是吃了点心和果子后,一定要记得刷牙!”
苏陌没有做过母亲,如此用心良苦的诱导盛牧刷牙,也算是很用心了。
现在,他们一家人几乎都用着来自空间的牙刷和牙膏,一天两次刷牙,都很自觉,就小牧,不是很习惯,老容易吞牙膏,为此,苏陌专门给他拿出来的是能吞咽的儿童牙膏。
盛牧小脸也微红,怕被母亲教导,不敢说牙膏也很好吃,低下头,舀冰粉吃。
哦,说实在话,不怎么好吃。
不过,他笑眯眯的,一勺一勺的,看不出不喜欢。
“你们也吃!”苏陌很大方的,给青竹和三月一人一碗。
俩人微微福身, 一人端一小碗, 站着吃。
大娘一看这气派,便知青竹两人应该是下人,那这位娘子,就是个大户人家,是个能掏得出铜钱的!
从旁边的背篓里抓出一小把 自己家里做的果干:“娘子您尝尝,这是用林子里采摘的甜浆炕干做成的果干,酸甜口的,也好吃!”
青竹过去接过,用帕子捧了,递给苏陌。
苏陌捏了一块,咬了一口含着,嗯,不知是什么果子,有酸甜味,还可以。
说起来,她空间里还收了几柜子的果脯呢!
今天回去就拿出来吃!
大娘殷勤推销,苏陌不在意这个铜钱,好不好吃的,青竹和三月都能吃,索性又要了两碟子果脯。
几人正欢欢喜喜的吃着果脯,喝着冰粥,那边过来一群人,咋咋呼呼的,还未到大槐树下,便喊:“游婆子!今日的份钱!快! 爷几个渴了, 来几碗冰粉!”
正满面笑容的大娘身子微微一颤,赶紧转身 给几人赔笑脸。
游松看到这几人,脸上则有怒气,瓮声瓮气的说:“今日的份钱还没有赚够呢!”
一碗冰粉卖十文钱,每日份钱要一百文,最近天热,出门的人少,这不,好容易来了一个主顾,一次要五碗,刚开张,还不够交今日份钱的!
那群人中一个精瘦的汉子闻声一脚踢飞地上的小板凳,咋咋呼呼的喊:“你说什么?爷没听清?”一脸的痞相。
游婆子赶紧上去说好话:“没说什么!他一个不懂事憨货,能说什么?”
拉着性子耿直的儿子:“别说话!赶紧舀冰粉!”
游松忍着气闭了嘴,抱出来几个小碗,每个碗里放了六七成的冰粉,上面象征性的浇了薄薄一层酱料。
几个人也不坐,围着游松站定,每人抢了一碗,希里呼噜的几口喝了,抹着嘴,看到了坐在小方桌旁边,斯文雅致的一大两小,一个俊俏的女人,两个矜贵的小公子。
“哟!游婆子,你这摊子生意不错!这儿有贵客啊!小娘子,这么热的天,吃碗冰粉,舒坦吧?”
干瘦的丁三上上下下看看苏陌,这穿着,一看就不是一般村妇。
再一看,哦,面生!外面来的!那就更好了!
“游婆子!这位小娘子的冰粉,爷请了!”
说这个话的,是这群人的头目,姓赵,人称赵八哥,一来此人在赵家他那一辈儿中排行老八;二来,听说他最会花言巧语,深得族叔赵乡绅的欢心。
游婆子一脸的为难:“几位爷?这位娘子要了五碗呢?”
赵八哥说的他请了,他又不会付账,那好不容易开张,收不到钱,今日的份钱凑不齐不说,还赔了几碗粉和两碟子果干!
游婆子看了看刚才装好的两碟子果干,心里怄的慌:早知道,刚才就不把果干拿出来了!本想多买些铜板,谁知能亏钱呢?
游婆子脸皱成了苦瓜。
盛飞看着几人是地痞无赖,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钱,一百文,五碗冰粉两碟子果脯,足够了。
盛牧笑嘻嘻的:“不用找了,剩余的赏你了!”
几十文的吃食,谁稀罕占这个便宜?
游婆子手脚快到闪出残影,一把将这一吊线拽过来,塞到了怀里!
盛飞:。。。好快!吓一跳!
苏陌看都不看这群地痞,神情漠然的推开手边的冰粉, 准备带两个儿子离开。
赵八哥看到这几人,一个个的都不识抬举,脸一沉,眉一皱,他脸上原有一条伤疤,从眼皮子划到耳后,平时看着不很清楚,生气的时候,脸一板,连伤疤都更加明显了些,像是,像是眼角处卧了一截黑色的须线。
他的狗腿子丁三看到八哥生气,吆喝一声,斥道:“怎么?给脸不要脸是吧?小娘子,在咱们古田镇,谁敢忤了赵八爷的意?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可别不知好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苏陌站起身,青竹递上帕子,她漫不经心的擦擦手,还是不看到眼前的两个地痞,将藐视进行到底!
自顾自的说了一句:“这里太吵,回吧。 ”
盛飞盛牧也不在意这群痞子,齐齐放下没有吃完的冰粉,拉着母亲的衣襟准备离开。
丁三几步抢过去,就想扯苏陌的衣衫。
青竹挡住他的身子,三月伸手掐住丁三的手腕,往前一抻一折,“嘎啦”一声,丁三的整条胳膊软塌塌的垂下!
“啊啊!啊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断了! ”丁三额头冒汗,连声惨叫。
其实,只是脱臼而已。
赵八哥身边原本看热闹的汉子们,“呼啦”一下,把苏陌他们围住,有人大喝:“伤了人,还想走?”
苏陌往槐树那边靠了靠,用手里的蒲扇遮挡,掏出了麻醉枪。
盛飞从小腿上拔出母亲给的小刺,嗯,这东西,还没有见过血呢!今儿可要开开光了!
盛牧手里则扣着药粉,笑嘻嘻的仰着头,俩人身子都微微侧了一下,刚好把母亲挡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