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即走
“而且,从头到尾你扪心自问,可有想过要去见殿下一面?不,你没有,若我不问,你早忘了与殿下做下的约定,甚至晦朔那小妮子都排在殿下的前面。你对得起一直念想着你的殿下吗?”
李之罔不敢相信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但姬月寒暴怒的情绪不容作伪,不由语气减弱,“那为何你一开始不跟我说?”
“我若挑明,如何识得你真心?”
“但是我也说了,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不然我怎会舍近求远,不去东洲反而是到南洲来。”
“但事实就是事实。”姬月寒面上厉色稍减,语气不改。
李之罔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你没毛病吧,姬月寒?”
“你,再说一遍?!”姬月寒又是勃然大怒。
“这是我和玄机之间的事,她都没说什么,你瞎掺和个什么劲。难道就凭你是她座下行走?”
“这...”姬月寒语塞一阵,忽得想到什么,解释道,“殿下抚我长大,如我生母,她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如何能不管。你等着,我现在就将这儿的事全通汇给殿下,看她如何答复。”
说着,姬月寒从怀中掏出一张玉符,将其扔至高空,便见玉符一面向北而去,一面无风自燃,很快就遁入虚空,不见踪迹。
薪南见此,化形出一张桌案,又摆上一盏茶水,邀请二人坐下,“玉符一去,要得时间不短,哥哥和姬公子坐下喝杯茶吧。”
姬月寒瞥眼看来,一言不发地坐下,李之罔便也顺势坐在他对面,薪南则坐在李之罔的旁边,为二人斟茶。
“你叫薪南,就是这夭柳山的大妖?”姬月寒问道,看薪南点点头,接着道,“我听说夭柳山已矗立了不知多少万年,比鹿角大将隐居于此的时间还久,你怎会认识李之罔这毛头小子?”
薪南将茶杯推过去,摇摇头,“我也不知,但哥哥的面容一直记在我心中,而只有在这儿我才能遇见哥哥,所以才一直在此沉睡。”
“那真是有些怪了,而且,你还叫他哥哥。”姬月寒不住地摇头,狐疑地盯住李之罔,“之前我只觉得你是个有点机缘的傻小子,这么一看,你身上的谜团可真是不少。”
“难道这还是好事?我恨不得自己清清白白。”李之罔无奈摊手。
“也是。”
“对了,方才那制止你的人是鹿角大将?”
“不然呢?”姬月寒翻个白眼,“南洲能阻止我的人不多,鹿角大将便是其中之一,不过,若真打起来,那老骨头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只是我那一招落下,方圆千里无一人能活,我是念及苍生才收手。”
姬月寒说来平平淡淡,但李之罔却毫不怀疑其中蕴含的威力,附和点头道,“是你识大体,放过了我,我甚为感激。”
“呵呵。”姬月寒嗤笑一声,“我识大体,你呢,为何要与齐暮那丫头纠缠?”
其实李之罔一直有个疑惑,那就是他从来没有在姬月寒面前提及过齐暮,对方却如数家珍,便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有个东西叫情报。”姬月寒手指点在桌案上,“我来南洲已有小近两千年,不仅与诸士族关系融洽,更扶持了数不清的受恩惠者,便是我不说,他们也会主动将一尽情报告予我,你与齐暮诸事不过其中细微罢了。”
“那你知不知道深海妖族上岸一事?”
“自然知道。怎么,你觉得我应该去阻止?”这次轮到姬月寒像看智障样看李之罔,“比起其他事,深海妖族上岸一事可谓小之又小,我才没这闲功夫去管。”
李之罔讥讽道,“那你倒还有闲心来陪士族子弟玩鹿角试炼这过家家的游戏。”
“你懂什么!有没有酒?”看薪南摇头,姬月寒让她再倒上杯茶,“万年来,我为找出流沙之地被无底沙洞吸入的原因,去了太多地方,这才堪堪寻到一位高人,他给我说若想有解,应在外人,且只应在南仙洲,我才关注士族子弟,不然我哪有那么多闲功夫。”
“姬行走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倒是迷信起来。”
“你也好意思说我?”姬月寒指指他一旁的薪南,“那你们这算什么,一个没有见过你的人却知道你的面容,还等了你万万年。依我看,这叫命运的指引,才不算迷信。”
李之罔倒是也无话可说,转回正题,“现在齐暮的事已经暴露,我也不再隐藏,我就问一句,你能不能帮我?”
“不可能。”姬月寒果断摇头,“我说了,妖族上岸只是件小事,况且,我还要等殿下的回信才能重新调整对你的态度。等等,殿下回信了。”
说罢,玉符从虚空中遁出,正正巧巧落在他的手心。
姬月寒摸在手中,将慕玄机的回信缓缓念出,“殿下说...你平安无事很好,现在的天下比起万年前已变化太多,不能过来也是正常。只是殿下现在忙于正事,无有闲暇会友,此前的约定便做云烟散,再勿提及。再有就是对我的一些嘱托。”
“真的?”李之罔不信,手伸出去,“让我自己来看。”
“不要。”
姬月寒将玉符扔开,便见玉符起火焚毁,很快只剩下一团灰烬。
“你这,谁能确保不是你假传圣旨。而且,我才不相信,玄机会不让我去东洲。”
“你爱信不信。但是,你可以放心,殿下虽说与你已形同陌路,但她要我不能杀你,现在安心了吧。”姬月寒不想理李之罔,抓起薪南的手抚摸打量,又补充道,“对了,殿下还说你不能再叫她玄机,日后需得称北河公主或北河殿下。”
薪南打不过姬月寒,手被抚摸着不敢收回,不由脸微红,向李之罔道,“哥哥,这样也很好了,至少不会被杀了嘛。”
李之罔叹息一声,也不再追究玉符的真伪,“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正巧我也没时间去东洲,也算省下一番心力,正好留下来帮齐暮。”
“你不能去帮齐暮。”
“要你管?”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姬月寒手上力不由加紧,让薪南喊了声疼,他致歉一声,反对她道,“妹妹啊,你日后可要与这小子保持些距离,他无情人、喜新汉、浪荡子,绝不是能托付的人。”
“诶,我就在旁边呢。”李之罔不满嘟囔一句。
薪南却眼有惊惶,盯住姬月寒,“我好像也想起姬公子的身份了。”
“哦?我是什么身份。”姬月寒有些惊怕,面上不显。
“哥哥叫木生风,姬公子叫齐无瘣,我叫薪南。”
这话一出,无论姬月寒还是李之罔都有些摸不清头脑。李之罔疑惑地是薪南竟然把他当做了其他人,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薪南曾叫他生风哥哥。姬月寒疑惑地则是他对自己的过往清楚明白,没有像李之罔那样残缺了大半记忆,虽取下多个化名,但从来没有过以齐姓为化名。
“薪南你这...我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叫李之罔还是王治呢,你又给了我第三个名字。”
姬月寒也是点头不已。
薪南却是微微一笑,“那是未来了啦,但我只想起来这么多,其他的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姬月寒和李之罔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未来的二人会变换身份,彻底抛弃过往。
“所以呢,为了将未来找回来,我不得不走了。”
薪南站起身来,向姬月寒躬身致礼,拉李之罔到一旁。
“这就要走?”李之罔对薪南颇有不舍,“我们才认识不到半日。”
“没有的事啦,我和哥哥比任何人认识得都要久,但为了能更久地依偎在一起,我必须要去四方游历,这才有机会将一切想起。”
“那...我们还能再见吗?”
“自然可以啦,我有一种预感,未来的日子哥哥会与我密不可分,那是大陆毁灭、世界漆黑都无法阻止的。”
此时朝阳已经升起,薪南背对日光而站,看起来分外美丽,惹人心醉,就连李之罔也不由神迷。
只是若他知道未来进程,知道一切的尽头只是毁灭,知道薪南的命运从此刻开始流转,他就绝不会留恋于稍纵即逝的美好,而是哭喊着拉住她的手,拜托她不要离去。
但是,一切已经发生的尚可更改,一切尚未发生的还未定论,就像迷雾从不在山野,只在循环往复的历史。
故此,他只是提起笑脸,摆摆手,“那我们日后再见。”
“再见了,哥哥。”薪南依偎过来,小声道,“姬公子刀子嘴豆腐心,别看他对哥哥嫌弃,但其实只是使小脾性,我不在的时间,若有难处,记得去找姬公子哦,他一定会帮你的。”
说罢,薪南抬手感知凤的动向,衣衫摆动地同时身化柳叶,刹那间随风而去,唯有夭柳山还高悬于天,自此从不坠下。
“有些伤感?”
李之罔摇摇头,坐回去,“我能活到现在,离不开朋友们的帮助,有些人已经死了无法再见,有些人还活着,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还会再见到他们。”
“倒是乐观。”
“便是玄机...北河殿下也是如此,她虽说不让我见,但我不会忘记与她的约定。”
姬月寒轻叹一声,怅然道,“她承担了太多,已无法顾及其余。便说自兆天万年公布天下武道等级之后,她就被武神追杀了足足数百年,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注定不能再为自己而活。”
“她发现了什么?”
“太多,太多,我甚至可以给你说,整个流沙之地被拖入无底沙洞也只是一件小事,你便能想象其余的事会有多么严重。但我不能再说了,再往下已不是你所能接触。”
“她一定很累。”
“差不多吧。”姬月寒不欲再言,站起身来,“薪南既已走了,我便也不再多留。现在我先把你带下夭柳山,再处理下另外的小事。”
说罢,姬月寒拎住李之罔的后颈,只见凤云涌动,不消片刻,二人就已落到地上,离夭柳山已有相当一段距离。
李之罔拱手道,“我求你件事,不要把齐暮的踪迹和志向透露给别人。”
姬月寒罕见地沉默了,面目阴晴不定,良久才恨铁不成钢道,“你要陪她玩过家家的游戏,我才不管,但你要是活不下去,也别来找我!”
“哈哈,薪南说你刀子嘴豆腐心,看来果真如此。”
“她放屁!”姬月寒又是狠瞪李之罔一眼,“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我且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说罢,整个人消失不见。
后来,李之罔才知道姬月寒回去是给诸士族一个交代,谎称蛊雕精魄已在他的手上,在他身份和超高修为的加持下,南洲士族自然不敢再像对李之罔一样对他,只能咬碎了牙往里咽,而因蛊雕精魄兴起的一场闹剧也暂时落下帷幕。
...
数日后
李之罔醒过来,将身上的露水拍去,看看天时,又瞅瞅鹿鸣山方向,见没有任何异常,遂继续打坐起来。
这次被士族追杀,虽然极为屈辱,但也有个好处,那便是锻炼了他在恩惠发作时继续行动的能力。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引他进入修行路的谢雨用。那时他机缘巧合下结识了鱼九则,在其相邀下去了梵惑道门,并由此再次见到李杓。李杓见他对修炼不甚明白,便安排了门中弟子谢雨用为他解惑。
谢雨用的恩惠在双腿,平常无法行路,只能坐轮椅,但李之罔却亲眼见她站了起来,甚至还能走上几步。
在她的理解中,痛苦永远是力量的根源,而受恩惠者身体上的恩惠便是疫病女神设下的试炼,只有摒弃恩惠法,发自内心地接受与生俱来的恩惠,才能变得更强。
对此,李之罔最开始并不认可,因为他的恩惠乃是癫痫,一旦癫痫发作便无法控制身体,严重时还会有幻觉冒出,根本就不能在恩惠发作的情况下继续动作。
可之前与士族搏杀时,因为有淬神液的帮助,他即便已经癫痫发作,但还是能奋勇杀敌,甚至脑袋也尤为清醒,这不得不说是给了他一个契机,让他能不再畏惧恩惠,以开放的心态去接受。
“等到鹿角试炼结束,便尝试下,现在手段还是太少,已不太堪用了。”
就在李之罔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云雾炸开的轰鸣之音。他睁开眼来看去,只见鹿鸣山上一直围绕着的浓雾彻底散开,汇于上方,一只巨大的麋鹿昂首立于云间。
鹿角试炼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