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立刻吩咐冯远,命禁卫军去宫门外救急。
冯远刚刚走出大殿,身后的宫人前来禀报。
“陛下,太师夫人、崔夫人到了。”
隋氏、汪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隋氏面色不太好看。
自打入宫后,汪氏就很奇怪。
虽说面上挂着笑,但笑容僵硬,像是套了一个假面,感觉不到丝毫热气。
明明人就在眼前,却像隔着千山万水般,有一层厚厚的隔阂。
隋氏只觉得孤立无援。
紧张得手心里全是冷汗,黏黏的,极不舒服。
这是她头一次上朝堂,看着威严的宫殿、威仪的皇上、满满一殿的朝臣,心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原以为自己做了万全的准备。
可到了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到恐惧。
所有目光如炬,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
她害怕得双腿发颤,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
中宗看着隋氏,瑟瑟缩缩地走进来。
一副不敢行差踏错的模样。
他的眉头深深蹙起。
那些支持隋氏的朝臣们,眼是瞎的吗?
这样一个畏畏缩缩,胆小得恨不得钻入地下的妇人,会是大乾最尊贵的长公主?
这些人,真不配做大乾的中流砥柱!
隋氏、汪氏行了大礼。
起身后,隋氏求助般地瞥了眼崔首辅。
崔首辅心咯噔一下。
他千算万算,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漏算了隋氏的不顶用。
一个长年宅在后院的妇人,怎么担得起这威仪的朝堂?
他用眼神安慰隋氏不必担心。
宋谨央也是寻常妇人,他就不信她能丝毫不惧地入这朝堂。
隋氏刚刚站定,崔首辅向后使了个眼色。
有官员立刻心领神会,跪地磕头。
“迎长公主回朝。”
不少官员见状,立刻跟进,纷纷磕头请安。
隋氏哪见过这等阵仗,吓得脸一白,连叫起都忘了。
直到汪氏拉了拉她的衣袖,做了一个起身的动作,她才颤抖着声音说了句:“快快请起。”
但为时已晚。
她的慌张、无措,早就落在众臣眼中。
大多数人不免心生狐疑,觉得隋氏不像长公主,没有一点皇家风范。
有想讨好崔首辅的官员,见有机可乘,立刻满面堆笑地开脱。
说长公主打小养在民间,为人实诚,自然少了威仪。
一旦认祖归宗,慢慢会恢复皇家的气势。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口宫人的吟唱声响起:“镇国夫人驾到!”
众人一凛,纷纷转过头去。
殿门处,金灿灿的阳光透了进来。
一道庄重威仪的身影,嵌着阳光,携满身光华,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她的唇角带着一抹浅笑,面上全是从容与淡定。
灼灼的目光,像是汇集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芒,若被这样的视线瞥到,怕是自卑得无地自容。
宋谨央走在威严的朝堂上。
可她悠然的神色,却像是置身御花园,“身过万花丛,片叶不沾身”。
龙头拐一下一下敲在地面上,像是一记又一记的鼓点声,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陛下安好!”
宋谨央笑着向中宗行了一礼。
中宗的眼眶泛了潮,忙不迭地吩咐。
“夫人免礼,来啊,看座!”
宫人搬来三把椅子。
宋谨央、隋氏、汪氏依次入座。
中宗示意冯远开始。
冯远清了清嗓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重新交代了一番。
“今儿,就请镇国夫人与崔夫人,堂前自证……”
“嗨,还自证什么?太妃不都认可了吗?太妃历经两朝,见多识广,她既然认定隋氏是长公主,准保不会出错。”
都察院的人率先打破平静。
不少人表示赞同。
“是啊,何必多此一举?”
“陛下,咱们相信崔夫人,她的身上写满风霜,正是吃过大苦之人的形象。”
宋谨央眸光眯了眯。
瞥了眼说话之人。
后者接触到宋谨央的视线,吓得抖了抖。
不过一秒,又强作镇定,挺起胸膛,迎向宋谨央的目光,表示自己不会受她的威胁。
可惜的事,宋谨央早已转开视线,那人平白瞎忙活一场。
眼见朝堂上议论四起,冯远重重地咳了一声。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崔首辅此举,定然经过深思熟虑,咱们须得尊重。
接下去,便开始第一轮自证。
请两位夫人说一说各自的经历,由皇上与大人共同评判。
哪位夫人先开始?”
隋氏刚想开口,有人跳出来反对。
“我反对!”
大范御史出列,义正辞严地说道。
“说话顺序有先后,先说的必须吃亏!后说的若是照本宣科,我等又如何甄别真假?
不如两位夫人各自写下经历,这样既不会相互影响,又能公正地裁定。”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崔首辅更为得意了。
大范御史的话,看上去公正公允,实则偏向自己这一方。
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花了多少年,调查长公主的一切。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长公主的经历。
宋谨央,一人下堂弃妇,就算道听途说,了解些许长公主的情况,也不过是留于皮毛而已。
自己这一方,铁定大获全胜。
见两位夫人没有异议,冯远立刻命人抬来桌子,分设两角,摆上文房四宝,请她们写下生平。
宋谨央来到几案前,铺开宣纸,沾了墨写了起来。
隋氏偷眼看她,心中越发紧张,不由自主地紧咬下唇。
宋谨央太笃定了。
笃定得令人生疑。
她手中没有可证实身份的私章,为何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她不是该神色紧张、脸色苍白、手脚颤抖吗?
隋氏不知不觉地,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宋谨央的身上,连墨汁滴落到宣纸上都未曾察觉。
还是边上伺候的小太监提醒,她才手忙脚乱地换了张纸,匆匆忙忙地写了起来。
渐入佳境时,宋谨央突然出声。
“崔夫人,上次的纸用得还好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惊得隋氏一跳。
又一滴墨滴落,弄脏了纸面。
她“啊”的一声回神,目光茫然地看着对面的宋谨央,嗫嚅地答道。
“好,还好!”
“嗯!那就好!西利尔回去了,若夫人还有需要,大可告诉我,我让她再送些来。”
说完,浅然一笑,继续写起来。
简单的两句问话,却彻底扰乱隋氏的思绪。
她脑中千回百转,绞尽脑汁地想:宋谨央为何问她纸的事?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这个问题牢牢占据着她的心神。
整整一炷香的功夫,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呆呆看着宣纸,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崔首辅急得上火。
暗恨隋氏不顶用,关键时刻心不在焉。
可他当真错怪隋氏。
隋氏太想有好的表现,可越是紧张,越是在意,大脑越是空白一片。
她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怨自己为何上了宋谨央的当,被她的话分了心神。
宋谨央认真地写完最后一笔。
搁下笔,举起纸吹了一下墨迹,将纸递给了边上的小太监。
下一秒,目光看向隋氏,唇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隋氏一僵。
宋谨央看似温和的目光中,暗含机锋,让她的心狠狠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