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府如蒙大赦。
这把整关山月,肯定是整不赢了,还惹得一身骚。
这都不算什么了,还能全身而退就好。
以后再徐徐图之吧。
他心有余悸地想,正要风紧扯呼,然而,被隋准扯了一下。
“刘知府,先别走啊。”他笑得分外灿烂:“在下与大人的事,还没完呢。”
刘知府先是心跳了一下,继而恼怒:
“你一个穷秀才,也敢拉扯本官?与你能有什么事?你不要瞎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说完就要走。
可是袖子掌握在别人手中,隋准的个子又高,他把袖子提起来,刘知府是踮着脚尖也抢不到。
别提多滑稽了。
刘知府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出丑,恼羞成怒:
“隋准,你什么意思?”
“你以下犯上,对本官不敬也就罢了。主考官在此,堂堂侍讲学士,五品大臣,你也敢搅扰?”
他实在觉得,淮南人脑子和眼睛都有点那啥。
既不会看眼色,也不知变通。
大概都是被关山月带坏的。
“隋准,我劝你麻利点儿走,否则惹恼了主考官,你这身秀才皮……”
谁知,隋准的呼声,更高昂了。
“主考官大人!学生有案情要举报!”
刘知府:?
心里头咯噔一下。
不知怎的,心跳不止,慌得很。
他很想捂住隋准的嘴,但身高差就在那里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隋准的嘴巴张张合合:
“学生举报,刘知府,私卖考题!”
什么?
如忽闻晴天霹雳,众人都惊呆了。
连放下帷幔,正一心摸彭蛟的吕太洲,也停下手中动作。
刘知府则是唰的一下,面上血色褪尽。
“你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
他的两片嘴唇,抖得像筛子。
隋准挺身而立,姿态昂然,铿锵说道:
“学生要检举,刘知府借高堂寿宴之机,将藏有考题的贺寿绣品,以拍卖的方式,出售给卖题的米商钱老板!”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若隋准只是一句刘庸卖题,或许大家不以为然。
毕竟,身为一地知府,遭受非议不知凡几,说什么的人都有。
最重要的还是证据。
可隋准将如何卖题说得清清楚楚,刘老夫人过寿、绣品拍卖、花落钱家,又是实打实发生的事。
大家不得不开始细细寻思,这是真的吗?
刘知府更是瞳孔微微瞪大,甚至于有些失焦,双肩也抖动不止。
他怎会知道……
“啧。”
帷幔当中,啧了一声。
仿佛突然来活了,不得不起身办事,很不耐烦似的。
果然,那张俊秀的面庞,再度从中露出来时,满是不快和煞气。
两名小厮分头行动,一个虎着脸去关门关窗。
一个手脚麻利地,上前去给主子穿衣。
那身绯色官服上身,又系好犀角腰带和银色鱼袋鱼袋,挽起发髻后。
令众人垂头敛手,不敢高声的京中五品大臣,翰林院侍讲学士,吕太洲大人。
又回来了。
“好生照顾夫人。”他吩咐两名小厮。
接着转过脸来,冷淡地看了看匍匐在地,颤抖如糠的刘知府。
而后恹恹地说:
“回衙,审案!”
刘知府大概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跪在堂下,如同犯人伏诛般的一天。
他一开始还不认,只说是隋准信口胡说。
然而吕太洲端坐公堂,耐心见底,只想赶紧完事。
他随手就将毛笔扔到刘知府头上:
“本次乡试,案首北江府人士钱盛,据调查素日不学无术,连四书五经都背不全,如何本次考试,文采斐然,一举夺魁?”
“其中猫腻,你自己清楚!”
刘知府咬得嘴唇渗血,死不承认:
“那是钱家人的事,下官如何得知?兴许是他钱盛突然有了造化,亦或是之前一直韬光养晦……”
“得了吧,刘大人。”关山月在一旁冷哼:“钱盛和他父亲钱发已经被捉拿归案,你猜,他们招了什么?”
刘知府却只是暗暗咬牙。
他暂时不担心钱家把他招出来,那样就相当于钱家自己也认罪了。
他们没那么傻。
且他们早有约定,那幅绣图一到钱家,就会“不慎”损毁。
而绣那图的绣娘,都是北江府知名绣铺的,她们可以给他作证,这图绝无半点问题。
至于那后续绣字的绣娘,是他府上得力的婆子,暗中寻来的。
说是早已打发了,消失于茫茫人海。
吕大人和姓关的,上哪儿找去?
既无物证,又无人证,那隋准,便是诬赖朝廷命官。
便是有主考官帮他,又如何?
他刘庸只要能挺过这一关,谁也不能奈他何。
他还可以反咬隋准一口,让此人死无葬身之地!
思及此处,他按下满腔怨毒,阴阴地看了关山月一眼。
“关大人,有证据就摆出来,何苦故弄玄虚?”
他冷冷地笑了:
“该不是,根本没有证据吧。”
“无中生有,凭空捏造,构陷朝廷命官,关大人亦在官场,应当知道,以上该当何罪?”
那张松垮的脸笑着笑着,突然面色一沉。
五官拧在一起,露出凶恶之相。
“吕大人!”刘知府大声喊道:“下官是冤枉的!”
“隋准与关山月串通,以莫须有的罪名,诬陷北江府父母官,实在丧尽天良。”
“请吕大人,一定要为下官做主啊!”
“唔。”吕太洲不胜其扰,转头看隋准。
“隋准,你可有话说?”
刘知府的面上,重新露出了得意之色。
隋准能说什么呢。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消息,居然得知了贺寿绣图的秘密。
但是无妨,人证物证皆无,任凭他说什么……
“回大人。”隋准声音激昂。
“学生,有人证!”
噗——
老血喷不出来的刘知府,只好喷了一口口水。
沾湿了自己的袖子。
他顾不上擦嘴,惊恐回头:
“你说什么?”
隋准向堂上郑重行了个礼,大声道:
“学生恳请大人,传唤学生的相公,佟秀。”
“乡试前一日,正是他,为刘老夫人的贺寿图,添补了考题。”
什么?
刘知府目眦欲裂,浑身骤冷,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
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