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很黑,在这里哪怕视线再好的人也和瞎子无异,自从希拉被丢进这儿后,她的时间似乎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这儿没有声音也没有光芒,希拉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心跳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黑暗而又封闭的环境让希拉的大脑自发地回想起了以前的种种往事,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进而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刀疤脸叔叔,那个面相凶恶但人非常善良的叔叔。
只是不久前他死在自己面前了,他身体里的一部分还被敌人做成了‘冠冕’戴到希拉的身上,一想起刀疤脸叔叔已经惨死了的事实,希拉很想放声大哭,但是她的眼泪却掉不下来。
「...我不能哭泣,因为我要扮演好圣女,圣女是不会被世间的邪恶所击倒的...我不能也不会绝望...我要扮演好圣女...我身上肩负着人们的希望...」
希拉紧紧地咬住嘴唇直至咬破了皮,遏制住从心中汹涌而出的情绪,然后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弟弟阿尔芒,要是弟弟知道了康卞城所发生的事情后,一定会赶回来救她的吧。
她开始期待着弟弟阿尔芒大败护教军,然后一脚踢开沉重的牢房门把她救出来,可是现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暗滋生了臆想,恐惧又从臆想之中破壳而出,绝望如同一个饥饿的怪物一般肆意地吞食着其他一切的情绪。
于是希拉开始低声祈祷,小声念诵从小到大背下来的经文,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干燥嘶哑,方才停止。
可是一旦停下念诵希拉又无事可做,脑海中各种不好的想法仿佛像不受控制的潮水般将她裹挟,让她离理智的海岸愈发的遥远。
她开始担心自己的弟弟阿尔芒,会不会像自己一样被康卞城背叛,然后像刀疤脸叔叔那样被残忍地杀害,她的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了弟弟的脑袋被插到了枪尖上的情景。
这些想法实在太过于可怕,于是希拉索性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睡过去,只要睡过去那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但是当希拉真的睡了过去后,在睡梦里噩梦也没有放过她。
在梦里她看见父亲尤斯特和德里克国王打输了这场战争,父亲手下的教徒的尸体堆积如山,王国的士兵们的尸体流出的鲜血变成了汹涌的洪水,淹没了整个德里克王国,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猩红的汪洋。
希拉尖叫着惊醒,四周的黑暗仍然以沉默回应她,然后她又继续尝试入睡,可噩梦始终如影随形,她在醒着和睡着之间反反复复,备受煎熬。
最后一次醒来后,希拉已经睡意全无,她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浑身僵硬、酸麻无比,一直紧贴着地上冰冷石板的一侧脸颊早已冻得发麻。
希拉尝试让自己坐起倚靠在墙上,可是她只要轻轻一动受伤的手臂便爆发出难以忍受的疼痛,她呻吟着,蠕动着,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靠到了墙上,大口大口地呼气,满头是汗。
「...护教军想要让我崩溃...我绝不能认输...圣女是不会绝望的...」
希拉在内心如此安慰自己,试图在内心中筑起一座城堡,当她沉重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缓时,冰冷的寒气从地牢各处丝丝渗入,令她不住地发抖——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烧了,滚烫却仍旧感到无比冰冷。
唯一能让希拉感到地牢里的时间仍在流逝的,是她身上那不断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冠冕’,这股腐败的气味一天比一天要浓重——至少给希拉的感觉是这样,腥臭熏呕了希拉一次后,她便再也没有呕吐过了。
因为没有人会帮她清理牢房。
希拉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也不打算睡觉,就这么枯坐着不知多久,牢房的门终于‘喀哒’一声被打开,一群举着火把的驱魔人走进了牢房,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忏悔者,强光刺得希拉睁不开眼睛。
看到牢房内的恶行场面,这些驱魔人纷纷不约而同地皱眉捂着鼻子,满地乱爬的蛆虫更是让他们不敢接近希拉一步。
“...老天,你们都在干什么?因诺森教主大人可是说过不能让她死太早!治好她身上的伤,然后换个干净一点的牢房!”
领头者大声训斥狱卒,两个中年的侍女走了进来,一人一边将希拉架起拖出了牢房,早已经化脓的伤口再度被扯开,让希拉忍不住尖叫,几近昏阙。
两个侍女将希拉带到一个像是澡堂的地方,解开她的束缚,面带嫌弃地移走希拉身上的‘冠冕’,然后粗暴地扯开了她那早已经变成暗红色的白色衣袍,侍女做完这些工作后,一盆冷水当头浇到希拉头上,冷得她瑟瑟发抖。
给希拉简单地洗漱完毕后,两个侍女给她披上了一件散发陈旧气味的灰色单薄长袍,然后又将她架走,架到了地牢中一个像是医师打扮的老人面前。
“箭头卡得太深...得叫个力气大的家伙来拔...给我摁住她。”
医师下令,两个侍女便粗暴地把希拉摁在了满是干涸血污的木板上——事实上虚弱不堪的希拉早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狱卒!给我找个年轻力壮的家伙过来!”
医师扯着嗓子朝外大喊,一边点燃篝火盆将各种工具烧得通红,一壶放在火盆上烧的酒更是咕噜咕噜地响着,甜腥的酒香弥漫在石室内。
「...我要扮演好圣女...圣女是不会害怕的...所以我不能害怕...」
精神恍惚的希拉在心中默念,一个浑身都是壮硕肌肉的狱卒很快便走了进来,年老的医师用布条擦干净伤口周围的水珠后,便一刀划开伤口,将脓水引出。
“啊啊啊啊——!!”
希拉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你用钳子夹紧箭头,用力拔出来。”
“侍从!给我拿点水蛭过来!”
老医师下令,年轻的狱卒立刻照做,被烧得通红的钳子一接触到伤口周围的烂肉,顿时滋滋作响冒出股股白烟,痛得希拉不断用头撞击木板,发疯似的大喊。
接下来狱卒粗暴的生拉硬拽都给希拉带来钻心般的疼痛,还未等到伤口处理完毕,她便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