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宫家这场宴会的喧嚣逐渐散去,宾客们陆续告辞。
烂醉如泥的宫宏逸被随意丢在堂中,摔落在地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哇哇叫了几声,随后便揉着屁股,嘴里嘟囔着含混不清的胡话:“你们这群混蛋,居然敢这么对小爷,小爷我跟你们没完,定不会放过你们!”
宫永长望着这般不成器的儿子,心中的失望与痛心如潮水般翻涌。
他的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猛地一挥手,冷声道:“端盆冷水来!”
话音刚落,一盆冷水便兜头泼向宫宏逸。
冷水瞬间浸透衣衫,宫宏逸浑身一哆嗦,酒意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狼狈地眨了眨眼睛,被冷水刺激得龇牙咧嘴,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尤其是瞧见父亲那仿若凶神恶煞般的面容时,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慌乱中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带着哭腔喊道:“爹……”
“你这个孽障?你为什么没考上?”
“爹,我也不想啊..........”
“既然你考不上你之前的时候,为什么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一定高中,我的脸今天都已经被你丢完了!”
“爹........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大放厥词。”
“一句你错了就完事了吗?我告诉你,从今日开始你不许踏出屋子半步,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
宫永长的怒意如熊熊烈火,越烧越旺,那股子愤怒再也压抑不住。
只见他猛地抬起腿,狠狠一脚踹在宫宏逸身上,可这一脚下去,心中的怨恨却丝毫未减。
宫宏逸默默承受着这一脚。
他心里清楚自己犯下过错,不敢有半分怨言。
此刻,即便科举落榜,有一件事却如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让他无法释怀。
“爹,”他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我已经向尚书府的千金荀小姐承诺过,要娶她为妻。爹,您能不能帮我去尚书府提亲?我不能辜负了荀小姐。”
宫永长听闻此言,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诞不经的笑话,死死地盯着宫宏逸,“你连科举都没考上,还想着娶荀小姐?我看你是白日梦做多了,疯魔了吧!”
“爹,求求您了!”宫宏逸扑通一声跪下,眼中满是哀求,“我和荀小姐早已私定终身,若是我不娶她,那便是误了她一生。我知道自己没出息,可荀小姐是无辜的,我不能害了她啊!”
宫永长微微一愣,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要害,整个人瞬间僵住。
他眯起眼睛,细细琢磨着话里的深意,刹那间,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上血色尽失。
他的身子晃了晃,无力地扶住身旁的椅子,才勉强稳住身形,颤抖的手指着宫宏逸,声音因愤怒而变得沙哑:“好啊,你这个逆子!你……你简直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真没想到,宫宏逸居然要了荀小姐的清白,这种事情要传出去,虽然说荀珠会被唾沫口水淹死,可是他的脸上也不光彩,毕竟他可是翰林书院的院士,书香世家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以后也抬不起头来。
而且,荀珠也可怜,这姑娘从小就体弱多病,一直都不受待见,如今又没有了清白之身,恐怕以后也会很艰难.........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去提亲。
他真的是欠宫宏逸的........
一夜过去了,微光悄然爬上窗棂。
荀珠躺在雕花床榻之上,辗转反侧,双眸反复睁开又闭上。
她感觉自己仿佛依旧深陷在一场迷幻的梦境里,迟迟不愿醒来,更难以接受这冰冷残酷的现实。
回想起之前,她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曾无数次幻想自己身披嫁衣,嫁给宫宏逸的幸福模样,甚至还将自己最珍贵的清白毫无保留地交付于他。
现在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
这般想着,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
怎么会这样?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她真的好想当面去质问宫宏逸,讨一个说法。
这漫长的一夜,泪水流了又流,早已记不清究竟淌了多少,只知道枕巾早已被泪水浸湿,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丫鬟轻柔的声音在床榻边响起:“小姐,您醒了吗?夫人来看您了。”
荀珠听闻,神色瞬间慌乱起来,她急忙用被褥胡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声音因哭泣而变得沙哑不堪:“我刚醒,让母亲稍等一会儿吧。”
而后,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不愿让母亲为自己操心担忧。
尽管她强撑着起身,洗漱完毕又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可那红肿得如同熟透樱桃般的眼睛,却怎么也无法遮掩。
荀夫人踏入女儿闺房的那一刻,看到荀珠哭肿的双眼,只觉一阵揪心的刺痛。
虽说荀珠自幼身体孱弱,家中众人平日里并未对荀珠寄予过多厚望,只盼着荀珠能平安顺遂地长大,不奢望能为家族添光增彩,可毕竟血浓于水,那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又怎能不心疼呢?
“珠儿..........”
“母亲.........”
“你本来就身体弱,还哭成这样子,要是身体扛不住可怎么办?”
“我心已经死了,扛不住便扛不住吧。”
荀夫人轻轻握住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这傻孩子,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这般寻死觅活,传出去实在不成体统。你可知道,那宫三少本就配不上你。他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虽说出生名门,与当今皇上交情匪浅,可肚子里没半点真才实学。往后啊,也不过是能衣食无忧罢了,哪有本事护你周全?你就安心准备进宫选秀吧。当今皇上,那可与宫三少有着云泥之别。他相貌堂堂,气质卓然,满腹经纶,治国手段更是了得。只要你日后在后宫本本分分,生下一儿半女,别卷入那些争宠的是非中,皇上定能保你一生安稳。”
荀珠听着母亲的话,内心五味杂陈,长叹一口气。
如今的她,确实已走投无路。回想起当初为了宫宏逸,不惜与家里对抗,可最终换来的却是满心的失望与伤痛。
她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落寞:“娘,女儿知道了。不过我今日还能进宫一趟吗?我想去找姜小姐。”
荀夫人自然明白女儿与姜琳情谊深厚,猜想她定是想找姜琳倾诉心中的委屈与痛苦,便柔声道:“这当然没问题。只不过我听说这两日姜小姐已经出宫回姜府了,你不必再进宫找她。”
“那我一会儿去姜府吧。”
“我让身边得力的丫鬟跟着你去,你可千万别再背着我偷偷摸摸去见那宫三少了。”
荀珠抿了抿嘴角,经过这次的事情,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宫宏逸就是一个靠不住的人,即便宫宏逸救过她,而她把自己的清白之身给了他,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姜府。
暖日高悬,柔和的光线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庭院之中,给这方天地披上了一层暖烘烘的金纱。
姜琳依旧称病,深居在自己的院子里。
清晨时分,姜崇匆匆赶来探望,询问她的情况如何了。
她说自己常喘不上气,姜崇吓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于是跪地不停地哀求着她放过他一马,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权寒州。
她连一个正眼都懒得给他,便说想要活命,倒也不是没有办法。那就是去把真正下毒的凶手找出来。
姜崇听后,心灰意冷地离开了,也不知去了何处,做些什么。
但她心里清楚,这几日,足够让他在惶恐不安中备受煎熬。
姜琳轻抿一口燕窝,正享受着片刻宁静,忽然,小冷如一只敏捷的狸猫,从屋檐翩然跃下,递上一份信件,轻声道:“小姐,这是皇上的信。”
她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接过拆开。
映入眼帘的,是那些熟悉的、情意绵绵的话语,看着看着,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与权寒州定情之初。
那时,两人鸿雁传书,权寒州总是亲昵地唤她“琳儿”“卿卿”。
这一眨眼居然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心里格外的甜蜜。
而这个时候,一个家丁跑到了春庭园都门口,说:“姜小姐,尚书府的千金荀小姐在门口求见,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荀珠?”
昨日的时候正是科举放榜的日子,想必宫宏逸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昨天她并没有去看,而且也没有打听。
今日荀珠来找她,想必是要来告诉她好消息的。
姜琳连忙点头,让家丁把荀珠带进门。
但是,和她想的不一样,荀珠的脸上,没有一点光彩照人的样子,眼睛暗淡没有焦距点一张脸格外的惨白,看着死气沉沉的。
她一下子就傻了,满脸的疑惑,“荀小姐,你病情怎么样了?是不是越来越糟糕了?”
她下意识地迅速拉起荀珠的手,指尖稳稳搭在荀珠的腕间。
她自幼研习医术,对各类脉象变化极为熟悉,这一搭脉,便觉不妙。
脉象紊乱且虚弱,好似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姜琳心中了然,荀珠这是积郁成疾,昨天必定是被极为难过的事情狠狠刺痛,心中那口气憋闷许久,才把身子折腾得这般虚弱。
能让荀珠如此伤心欲绝的,大概率是宫宏逸科举的事儿。
莫不是那宫宏逸名落孙山,辜负了荀珠的满心期许?
荀珠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声音里带着久病之人的孱弱与疲惫:“我这身子向来病恹恹的,已经顾不上了。姜小姐,我今日来,是有要事相商。”
“你是想告诉我宫宏逸科举没中吧?若真是这样,倒也不出我所料。他肚子里没几分墨水,为人还轻浮浪荡,整日只知玩乐,毫无上进心。你若真与他在一起,往后的日子,怕是满是委屈,你就不要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了,以后你也会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的。”
“是啊,我父亲就是打算把我送到宫里选秀。”
“选秀?这倒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要是进了宫,咱们还能常常见面,彼此有个照应。”
姜琳神色间没有半分担忧荀珠会与她争宠的意思。在她心里,皇家子嗣的绵延,单靠自己一人实在艰难,更何况,她嫁给权寒州已有时日,日日夜夜都承受恩宠,但是肚子却始终毫无动静。
她时常暗自忧虑,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荀珠听闻,欲言又止,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心底压着什么难以言说的秘密。
姜琳何等聪慧,瞬间便心领神会,她微微抬手,轻声吩咐身边的侍从:“你们都先退下吧。”
就连形影不离的小冷,也被她示意离开。
须臾间,春日的庭院里便只剩下她与荀珠二人,四下静谧,她压低声音询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荀珠缓缓点了点头,她向来信任姜琳,此刻,在这孤立无援的境地,终是决定将心底的烦心事和盘托出。
“姜小姐,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一时糊涂,将自己的清白之身给了宫三少。”
说起这些,荀珠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几分羞愧与绝望,“若是我去参加选秀,怕是连最基本的身体检查那一关都过不了。到时候不仅选不上,还会给家族招来灾祸。我如今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感觉人生已经糟糕透顶,一塌糊涂,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根本不敢告诉自己的爹娘..........
闻言,姜琳也是微微一怔,自古以来,女子没有了清白之身,想要嫁一个好人家都很困难了,更别说进宫选秀。
这宫宏逸,也不为荀珠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