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必振回忆起了事情的真相,听他讲完,张莲旭已经是面红耳赤。
“欸?师兄,你脸怎么红了?”
“红你妹!没红!”
张莲旭的脸红可不是女子的娇羞——有时候,脸红不一定是害羞,也可以是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的张莲旭站起身,照着孙必振的脸猛扇几巴掌,训斥道:“他妈的!不都是你害的!老子的初吻都没了!”
孙必振傻笑着捂着脸,看着张莲旭,满怀感恩之情,可惜张莲旭并不领情。
张莲旭扯了扯旗袍下摆,她的衣带都被神司拽断了,没办法释放“笤帚”法术防身了,苦着脸道:
“哼,呆子,我看你多半没学过什么地理,我就讲给你听:三途川是梭罗川一分为三的河段,河道开阔,流速减缓,因此淤积了许多泥沙,久而久之,这些泥沙在河中堆积成洲,渐成一岛,这岛上原本有一支信仰蔷薇神的密教信徒居住,因此被称为沉香屿。
后来,圣三一来了,占据了此地,蔷薇神的神司——就是我们在河面上撞见的那个妖妇——叛教成了圣三一,这里也成了无人问津的荒凉地界,岛上只有圣三一,眼下我们就困在这个地方了,要是圣三一的人赶在那个道士之前找到我们,我们就死定了!”
“那也未必,师兄,我现在也有点实力,我来保护你!”孙必振拍着胸脯说道。
张莲旭对孙必振的自信嗤之以鼻,“呵,你少说大话,我虽然也中了神司的幻术,但不比你好得多?至少我有一半时间是清醒的!你挨着那个道士,有他罩着,不还是陷入幻觉了?”
“这……确实是,但这不要紧,我虽然斗不过神司,好歹也干掉过圣三一的人!”
于是,孙必振将自己在无期根狱之中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得意地掏出断手,指着断手说:“就是靠这个断手法相,我把那个瘦女人炸成了粉末!圣三一无法被杀死,炸碎他们就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说得轻巧,你现在上哪去找虎痢灵药?”
“啊这,我忘了药被用光了……这可如何是好?”
孙必振也犯了难,但他很快打起精神,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保命神器——金刚琢。
“师兄,你看!有这法器在,如果遇上危险,至少能在关键时刻自保!”
张莲旭是顶级入门人,距离门徒只有一步之遥,早已具备门徒的实力,她一眼看出这金刚琢法器非同小可,不得不点头承认道:“这玩意倒是像那么回事,但我需要问清楚,使用法器可是需要炁的,你的炁最多能用这玩意几次?”
被这么一问,孙必振低下了头,小声答道:“这个……能用一次。”
张莲旭冷笑道:“呵呵,一次?那能顶个屁用!”
孙必振无法反驳,只能弱声弱气地问道:“师兄,你在析构司门下也是大师兄级别的人物,应该随身带着灵药吧?此时不拿出来用,更待何时?”
“也是,既然我们成了一条船上的难兄难弟,那我就让你开开眼!”
说着,张莲旭伸手到旗袍下方,从双峰之间抽出了一只死钢的细管,用右手捏着管子,得意地甩了甩。
“幸亏我藏的好,这东西还在。”
“这是?”
“这是‘罩子’,别误会,这灵药的名字不是我起的,是我师父起的,她老人家最不会起名字了。”
“说的也是。”孙必振认同地点了点头,析构司门下的三个弟子名为张可薇、张可菿、张莲旭,音同“可微”“可导”和“连续”,这三个名字都是析构司起的,可见她起名字的能力实在欠佳。
张莲旭捏着钢管解释道:“这个药名叫‘罩子’,虽然土气了些,但药如其名,只要喝了这个药,一小时零六分钟内,服药者会被一层无形的罩子庇护,任何人都近身不得。”
“这么厉害?!那师兄你为何不用这个药对付神司?”
张莲旭用钢管在孙必振头上敲了一记,“就说你蠢吧!任何灵药都是有副作用的,越强力的灵药,副作用就越大!
任何人只要喝了这个‘罩子’灵药,都会被罩子罩住,不但外人近身不得,空气也进不得,要是没有供氧设备,肯定会活活憋死在罩子里!正因如此,这个药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用来自保,平白无故喝下去相当于自杀!”
孙必振抿嘴苦笑道:“师兄,既然如此,你拿这个药出来是要做什么呢?”
“你说呢?我拿这个药出来,当然是要给人喝了。这个人不是我,那这个人是谁呢?哎呀好难猜啊!”
说完,张莲旭坏笑起来,拧开钢管朝孙必振走了过来。
“师兄?师兄!你要做什么!别!别……”
孙必振左手公平之矛,右手金刚琢,手持两件神兵利器,却还是被手无寸铁的张莲旭吓得连连后退。
张莲旭停下脚步,拧上了钢管的盖子,嘲讽道:
“呵呵,瞧你这胆子,开个玩笑罢了。这‘罩子’灵药必须喝一整管下去才有效力,我现在把这个药给你,如果遇到危险,你就喝下去自保。”
说完,张莲旭将“罩子”灵药递给了孙必振,孙必振愣了片刻,接过灵药,感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师兄,你把保命的灵药给了我,你怎么办呢?”
张莲旭又坏笑起来,指着孙必振脑门,笑道:“能力越大,越不负责,不然我能力这么大做什么?呵呵,既然我把保命的药给了你,危险的事情当然也要你来办,现在,你带着这药,去岛上打探一番,圣三一虽然有神司那样能在水上行走的怪物,但更多的是普通信徒,他们可没有神司那样的伟力,他们要在岛上驻扎,那就免不了有渡船。
你去圣三一的领地刺探一下,如果有看到圣三一的渡船,就顺手牵羊带一艘来,我就在这洞里等你好消息!”
孙必振倍感无语,张莲旭果然还是他熟悉的那个癫婆张莲旭,脑回路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师兄,你的意思是,我一个人跑到圣三一的老巢里去偷船?”
张莲旭点点头,“是呀,有什么问题吗?保命的药物都给你了,你死不了的!”
“这不是重点!问题是……”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担心渡船太大,你一个人拖不动对吧?那不要紧,你就在岸边寻找,找一艘停在河面上的渡船,这样就不用拖着船到处跑了。”
孙必振嘴角朝下笑起来,“不是,师兄,我的意思是,圣三一的人恐怕不是傻子,不会任由我偷他们的渡船吧?”
“呵呵,这倒未必,圣三一恐怕猜不到这岛上还有外人,你放心去偷,反正失败了也不会牵扯上我。”
“啊这,不是,师兄,你……你果然还是想杀我吧?”
张莲旭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故作无辜地答道:“怎么会呢?我只是基于当下的情况做出了最理性的判断,不然你能有什么办法?”
孙必振把“罩子”灵药递给张莲旭,“你为什么不去?”
“呵呵,你说呢?”张莲旭指了指公平之矛,指了指金刚琢,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旗袍。
“你有两件法器傍身,我现在连充当武器的布带都没了,我拿什么去和圣三一斗?反倒是你,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就不能照顾照顾我这弱女子。”
说着,张莲旭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捂住了嘴,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颔首看着孙必振。
“蛤?师兄,不是你让我喊你师兄的吗?我还听张可薇师姐说了,你可是想干李德师兄的猛男啊!你怎么怂了啊!”
张莲旭翻翻白眼,“我是脑子有病,不是脑子笨,我知道什么时候该用什么身份,女人占优的时候我就当弱女子,男人占优的时候我就是纯爷们儿!”
“哇!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啊!这些莫不是析构司教你的?”
“那倒不是,这都是自学成才,嘻嘻。”
眼看孙必振露出叛逆的表情,张莲旭妩媚地一笑,掀起旗袍的衣角露出雪白大腿,“好啦,我知道在地狱办事的规矩——欲成大事,必尽人事。只要你活儿办得好,贿赂会有的,等你偷来船,我这身子就随便你摸,怎么样?虽然我欣赏不来,但我这女人的身子,你不会不馋吧?呵呵,我掏药时可看见你偷瞄了,别想骗我。”
看见张莲旭这副不要脸的样子,孙必振硬了——拳头硬了。
孙必振握紧长矛,他很想揍张莲旭这癫婆一顿,可惜眼下不是内讧的时候,看着张莲旭没羞没臊的样子,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就这么办吧,摸你的事情还是算了,我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没那个心思。”
五好青年孙必振抖了抖罩子灵药,继续说道:“这个罩子药就当是贿赂吧,欺诈司说了,收了贿赂就要办事,虽然他这话多半也是谎话,但我是当真话听的。我去偷船,你在这里好生待着,千万别乱跑,不然我回来找不到人可就糟了!”
“安心啦,我不乱跑,我这身破衣服也没法乱跑。你放心,我这人说话算数的,只要你把船偷来,一切好说!”
张莲旭比出一个“oK”的手势,朝孙必振俏皮地挤眉弄眼,她显然没把孙必振的话当真。
对此,孙必振只是摊手耸肩,毕竟他是欺诈司的弟子,张莲旭不信他也很正常。
“祝你顺利,快去快回!”
孙必振收起罩子灵药,手握两件法器,慢步走出了洞穴。
孙必振前脚刚走,张莲旭就恼羞成怒地朝地上的一块石头猛踢一脚,将石头踢到了洞壁上,砸得粉碎。
“哼!他妈的,一个个都假正经!我这身子难道就一个男人也哄不到吗?!”
张莲旭气鼓鼓地坐在一颗大石头上,揉着自己的身子,自言自语道:“真是开玩笑,我不比那个鲛人好看吗?这呆子莫不是不喜欢人类啊?居然连我都能拒绝?妈的……”
另一边,孙必振手持法器,在雾气盘绕的河岸上踮着脚尖前行。
沉香屿深陷迷雾,能见度极低,方才待在洞穴内,孙必振没有意识到,等出了洞穴,他才发现这岛被迷雾影响的程度不比三途川弱:
“这些雾里是有幻象的,我可得小心!”孙必振这么想着,将金刚琢收到魔术口袋里,双手持矛,小心提防着雾里潜在的幻觉。
可惜,没走出多远,孙必振就遭遇了第一轮幻觉:在雾影重重的河岸上,他远远望见了一艘停在河面上的木头小船。
小船被绳子绑在一颗枯木上,船上既有船桨,又有橙色救生衣,孙必振大喜过望,忙不迭地朝小船跑去。
“难不成真像张莲旭说的那样,圣三一没料到岛上有外人,所以随意把船停在了河边?”孙必振想道。
可惜,当孙必振兴冲冲地接近小船时,原本细节丰富的小船突然变成了一团枯木。枯木上有一支格外长的枝干,就是孙必振看见的船桨;另有一团浅橙色的蓬草插在枯木的树枝之间,多半就是孙必振刚才看见的“救生衣”。
“等等,有没有可能,这枯木才是幻觉?船才是真的?”孙必振警觉地想到,有了先前深陷幻觉的经历,他现在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敢轻易相信了。
孙必振不信邪地走上前,用长矛戳了戳枯木,果然,这枯木才是真实的,圣三一才不会把船和船桨随意留在河岸上,无人看管。
看着被雾气熏得湿黑的枯木,孙必振突然想起了前白月司马丁所着的《古伦敦旅行指南》;孙必振在武神祠居住的六天中曾有幸读过这本书,书中,前白月司马丁明确指出,地狱喜欢玩弄人类的感官,尤其喜欢用人类内心最深的渴望去挑弄人心、揭露人性。
想起这点,孙必振自言自语道:“果然,无光地狱看出我想要一艘船,就让我看到了船的幻觉!真是狡猾的生物,现在回想起来,怪不得我在三途川上看见的幻象都稀奇古怪的,看来是因为我当时心无所想,地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捏造不出我感兴趣的幻觉!”
怀着对无光地狱的憎恶,孙必振沿着河岸继续前行,在他身后,方才被他用长矛戳刺的枯木重新变回了船的模样,但孙必振并没有回头看。
或许是地狱发觉孙必振没有上当,失去了兴趣,船的幻象摇曳了片刻,最终变回了枯木的原形,不再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