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距离手机上设定的晨练闹钟响起，还有一个小时，许寒山突然醒了过来。
睡前，他为窗户留了一条窄缝，寒意长驱直入，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被冻得生疼。
这不是他突然醒来的理由。
心脏正在砰砰剧烈的跳动着。
下床，来到窗前书桌旁向外抬眸望去，窗外大雾弥漫。
从二楼卧室的窗口位置向外瞧，可视距离不足十米，仅能隐隐瞥见楼下的地砖轮廓。
无星无月，只有朦胧。目力所及，最远处的物体，就是大院门口灯笼在浓雾中晕出的一圈红色光芒。
“不睡了，起床活动活动。”
许寒山低声自言自语：
“真的是普通雾气吗……”
这个时间段，是可能产生雾的。
早春气温回暖，地面水汽蒸发增多，清晨温度低，大院又处在草木茂密的荒郊野岭，空气湿度大，容易成雾。
但这里，不是先前生活的那个世界。一切意外变化，都要打起二十分精神来。
他快速穿起裤子，随意将长袖套过脖子，拿下晾衣架上已经有了几个破洞的黑色外套，蹑手蹑脚顺着楼梯走下楼。
洋楼里很安静。
昨天，刘帅在窗口大喊后，他和谢青青就一道返回洋楼，各自回房休息。
许寒山一直都不是个擅长吐露心声的人。夜里一番畅谈，比绕大院跑一百圈都累。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倾诉过后，真的舒畅了很多，恰似胸口积压许久的巨石，当啷一声坠地。
借着微弱的光线，将洋楼大门门帘拨到一边，避开悬挂着的那串五帝钱，许寒山走出洋楼，置身雾中，回头望向二楼窗户。
同伴们还在酣睡，紧闭的窗户内侧，因温差凝结出一层水汽，从楼下难以看清屋内情形。
院中，只能听到枯草相互摩擦的窸窣声。
小茉莉不在大院，整整一晚没有回来，许寒山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行至大院门口。
红木大门发出吱呀摩擦声，许寒山推门走出。
因为雾气笼罩，光线迷蒙，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那串脚印。
许寒山停下脚步，打开手电，再次仔细检查。
“估摸43或者44码，皮鞋，不会错。”
“来人很有经验，看上去粗心大意留下足迹，实际上，没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从哪里来，做了什么，去到哪里……都被他抹去了。”
“看来脚印主人心里很清楚，只要关键信息不存在，就算他留下足迹，我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更不会知道他是谁。”
“这串脚印，会是故意给我们看到的吗？究竟会是谁呢……”
绕大院外墙一周后，许寒山蹲下身，在浓雾最底下暗自揣测：
“首先可以排除鬼婴。它若想进来，直接进门便是，我们拿它没什么办法，鞋码也无从对起。”
“呵，算了，先不想他。好像很久都没看见他了。”
“其次，所有女性也能排除…… 她们没必要特意换双鞋走一圈，对吧？”
他心中快速盘算着，将所有可能的男性一一举证排除：
“是大院那边的工作人员，还是槐宁镇附近的鬼影，又或者…… 是我的大院里，有人听陈婷回去说了些什么，过来探望我了？”
“听上去，后两者可能性要更大一些。大院的工作人员，不会被拦在门外。”
“被人盯上了啊，回头该教他们做些防御设施。”
雾气从衣领进入，吸附到许寒山身体，一阵恶寒猛地让他干呕起来。
“咳，咳！”
昨天刘帅随手放置在门口的铁铲，依然悄无声息地躺在原处。经过一夜，已经被牢牢冻在地上。
许寒山抬脚，把铁铲从冰封中踢了出来，脚尖探到铲柄下方，用力向上一挑，铁铲就这么径直稳稳向上飞去。
他伸手，一把抓住，用铲面拨开身边浓雾，接着继续刘帅昨日未完成的铲冰工作。
铁铲和冰面碰撞，有规律地发出铿锵声音。
冰面正在一块块从地砖上脱离。
这个工作十分枯燥，看着周身被身后灯笼映照的通红，还在缓慢流动着点雾，许寒山思绪渐渐飘远。
他已经为这个大院的主人，完成了5个任务。加上槐宁镇那一次，一共6个。
单论数量，6 个实在算不上多。
就许寒山所知，在《烛》的世界里，进行过20次以上任务的人，比比皆是。
大多数院长，不会采取分组执行任务的策略，只会反复压榨同一批角色。
《烛》是游戏，院长不是神，也不是人工智能，不过是一个活生生，普普通通的人类。派遣任务时，难免会掺杂人类独有的情感。
有的院长，纯粹就是懒狗。
他们不愿意，也没能力，去研究自己大院中的角色关系和角色特长能力，无论什么任务，都会派遣完全相同的角色。
还有些院长，对某些角色怀有极端偏执的情感，要么极爱，要么极恨，也会在每一个任务中，派遣同一个人。
自己的院长六六，则属于另一种情况。
这样的玩家，氪金也不少，偏偏把所有资源都用在装修房子，给他们撒币随意购物上，好端端的恐怖游戏，硬是要完成装修换装游戏。以至于自己大院在出任务时，翻来覆去只能从他们四人里挑选。
许寒山倒也不怪她。
每个人有每个人玩法。
只能说，这几乎是所有大院都存在的普遍现象，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要不就是无限执行任务执行到死，要不就是被彻底闲置，成为大院里一个全职厨师或者花匠。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脑子。也不是每个人打游戏都乐意动脑子的。
能通过手机屏幕上的信息，认真分析角色长处与搭配的人，恐怕连百分之十都不到。
铛——！
铁铲猛地撞上冰块下的石头，用力过大，震得许寒山双手发麻。
“搞什么。”
他抱怨着，掏出【创世】，将那块石头连同周围冰层一并切割下来。随后张嘴，对着已经被冻得通红的双手，长长地哈了一口气。
这支笔，是他在幸福小区寄宿家庭中意外所得。
说是获得，许寒山觉得，还是用“获赠”比较合适。他始终想不明白，那个中年男人，为什么要把这支笔交给他。
无他，因为这支笔真的……强到离谱。
除了不能砍鬼之外，它赋予许寒山一种，近乎无视绝大多数物理规则的能力。单靠这一个技能，他足以在房客中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更别提，这支笔还有第二个技能。
第二个技能，已经被那个男人用了九次。
很难想象他会用这个东西去做什么。
当时执行任务时，许寒山没时间去多想，现在想来，这个男人……应该也是房客。
也不对。
《烛》排行榜前几的玩家，许寒山虽然并不是每个都有过交流，但也大致了解。游戏排行靠前的人之间，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惺惺相惜，又带着几分针锋相对的感觉。
他从未听说过，哪位手下有这样一号人物。
想不通。
刘帅一下午都没清理完的冰层，还没等到日出，许寒山便已全部铲净。
他正要收起钢笔，扔掉那块石头，忽然感觉到，石头在他手里……软了下来。
脖子上汗毛一下就炸了起来。
这是一截断指。
刚才他铲子铲到的，是骨头，体温将断指融化，重新变成了一块毫无生气的黄色烂肉。
同一时间，在不远处，传来一阵发动机嗡鸣声。
许寒山眉头一皱，不对，太不对了。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大巴在路上？
“救命，救命——！”
“有人醒着吗，快，帮我开下门，快！！”
滚滚浓雾深处，小茉莉惊恐的呼喊声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