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总是无声的,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都埋在了底下。
用它虚晃的白欺骗了所有人的眼睛。
蔺靖风的病越发的严重,离不开药。自撕开了伪装,他连简单的应付都做不到了,萧婉君的关心在他的眼里格外的刺眼,就如同屋外的皑皑白雪。
虽是纯洁的,却也是刺骨的。
邓图迅失踪,河益和舒亮接连被抓,只剩下洛伯与他还有联系,而被他们养大的孩子,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被抓的被抓。
可他们的合作人,却是越来越贪心,在他已经无人可用的时候,却还想要搞事。
萧志真捏了一个雪球递到蔺靖风前来,甜甜地说道,“爹,陪我们一块玩吧。”
蔺靖风伸手去触摸那个雪球,冷得收回了手,笑道,“太凉了,还是你们玩吧,多穿点衣裳,小心受凉。”
萧志真失望地垂下头,自夏日的某一天,父亲就变了,不再同他们玩闹,也不再笑,整日阴沉沉地躲在房间里,好不容易从房间里出来,也是坐在藤椅上发呆。
萧志善见了,拿了一张厚毯子来盖在蔺靖风身上,“哥哥,爹还生着病,不能玩这些太冷的。”
萧志美笑道,“哥,我们陪你还不够吗?刚刚我可是击中你三个球,你还未击中我一次呢,想找爹做外援,可不许。”
萧志真被这话一击,举着球回了雪地,口中的白雾遮住了他的神色,他大声道,“小妹,你真是越发的狂了,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三人的雪球又扔了起来。
蔺靖风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女,萧志真是长子,心思也是最细腻的,家中若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也是他最先发现,萧志善最为贴心,年纪不大,却是学会了他娘那一套照顾人的手法,萧志美是最天真活泼的,她很少在意细致的东西,却是三人中最敢说真话的人,这一点十分像伪装过的蔺请风。
他不藏着不掩着,将自己伪装得像个愚人,可萧志美是聪明的。
所以,蔺靖风最喜欢的还是萧志真,他最像真实的自己,可他却不大聪明,过于憨态。
嬉闹过后,三人洗了手,等着今日的果子,烤热了手后,萧志善摸着蔺靖风的手,问道,“爹,暖和不?”
蔺靖风点点头,问道,“有没有冻到?”
萧志善晃着冻得通红的小脑袋,萧志美却是戳穿了他,道,“爹,你瞧他,耳朵都冻红了,还不承认,看样子还得再冻一冻才成。”
“不要你管,谁跟你似的,像只牛,不怕冷!”萧志善朝萧志美吐了吐舌头,往蔺靖风怀里钻去。
暖和的毯子,却暖不了蔺靖风。
萧志善惊讶地问道,“爹,很冷吗?怎么靠着炉子,盖着毯子,你的身体还是这样的凉?”
他的话将萧志真也引了过来,趴在蔺靖风怀里,道,“爹,我刚刚烤得热热的,给你暖暖。”
萧志美虽不屑于做这样的事,但也是端着热茶过来,道,“爹,喝口热茶,是娘特意给爹寻来的,说是煮起来最香了。”
蔺靖风童年缺失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都还回来了。
他的病是幼时留下的,母亲出征的第一晚,他哭了整整一夜,那正是一个雪夜,留下了病根,隔三差五的就需要吃药。
二十多年过去了。
他甚至想不起那一夜自己为什么哭,为什么没有人来制止自己。
他就像是被遗弃在那个雪夜里。
后来的遭遇只是加重了他的心病,他并不怪责父亲的懦弱,也不怪责母亲的缺失。要怪,就得怪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创造了这样的规则,造成了他的苦难。
他很想与之前一般无二的和孩子嬉闹,不知是病,还是心,一种无力感紧紧拉扯着他往下坠,他如同掉进了深渊里,一眼望去的,皆是黑暗。
正如黑暗里的他,利箭一出,绝无活口。
他也成为了某种利箭下的牺牲品。
蔺靖风还是挣扎起来,与孩子们嬉闹了一会,做一些小游戏,猜谜什么的。天微暗时,萧婉君回来了,给蔺靖风带了礼物,她的心情也格外不错,将孩子们打发走后,抱住蔺靖风温存了许久。
“怎么这样的开心?”蔺靖风整理好被萧婉君扯歪的衣裳。
萧婉君环着蔺靖风的腰,靠在他的肩头上,“奶奶终于松口了,要将马场交给我,虽然只给了一年的时间,若这一年我将马场打理好了,往后,萧氏的所有的产业就全数掌握在我手中了。”
“怎会这样的突然?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蔺靖风问道,他握住萧婉君的手,抚摸着着她的掌心的纹路。
萧婉君道,“这还得感谢我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妹妹。”
蔺靖风看向萧婉君,道,“她做了什么?”
萧婉君不着急回答,而是将蔺靖风抱得更紧了,问道,“暖和些了吗?”
“嗯!”蔺靖风应道。
萧婉君道,“你怎么不再问问我今天有没有去见过什么男子?”
蔺靖风笑道,“以前总因为这种事情与你闹,你也没有断过,如今不和你闹了,你怎么倒问起来了。”
“我喜欢你吃醋的样子。”萧婉君慢慢地松开蔺靖风,看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与以前是一模一样,却又不一样了,可又说不清楚哪不一样了。
蔺靖风愣了一下,才道,“你身上没有别的男子的味道。”
萧婉君笑了笑,又环住了蔺靖风,“上次送你的香粉是不是不喜欢?我从未见你擦过,你身上的药味倒是越来越重了,有些的事情过去了便不要再去想了。”
过去了,就真的能结束吗?
蔺靖风只是轻轻的应道,萧婉君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回忆起了过往,这叫蔺靖风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明明在说马场的事情,却转折到了往事。
他们自小相识,因为蔺靖风伪装得太过无脑,大家只当他是个草包,欺负他,笑话他,萧婉君突然说到他与苏礼榕一起悄悄教训欺负过他的世族子弟,萧婉君又说,她从小便想娶他。
“为什么?”蔺靖风脱口问道。
萧婉君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是想娶你,只是我家地位低,难能成事,还好礼榕一直为我出谋划策,我身边并不是全然无人。”
“礼榕妹妹……”蔺靖风眼中有了泪,他又想到了浑身是血的苏礼杭。
萧婉君若是知道,他与苏礼榕所做的事,只怕就说不出今日的情话来了。
他反手抱住萧婉君,躲进她的胸膛,眼泪也随之落下,“许久没见她来了。”
萧婉君笑道,“她整日陪着她那个小娇妻,哪有时间来找我们,不过也好,她终于要放下已逝的人,重新生活了。”
梁秋。
蔺靖风记得,正是因为梁秋之死,苏礼榕才愿意与他们合作,炼制除隐丸。
再深刻的爱,也是会忘记的。
萧婉君也不会毫无底线的爱他这个满手血腥的人吧。
在絮絮叨叨中,萧婉君才慢慢地讲到她的妹妹萧婉如。事情的起因也很简单,衔青文会的成功,让萧婉君在萧氏有了一席之位,这让萧婉如担心自己的地位,利用安排在萧婉君在身边的人,想毁了萧婉君与闲王府的进一步合作。
只是那个闲王妃并非普通人,竟是不吃萧婉如那挑拨离间的套路,即使从中出了问题,优先的不是问责,而是解决事情。
事情还得从十月初的巧艺赛说起。
因为衔青文会的成功,闲王府又将巧艺赛的承办交给了萧婉君,萧氏的那些长辈都夸赞萧婉君竟可在与闲王府的交锋中扭转了其败局,达成了目前双赢的局面,甚至已经松口可以放弃军粮的供给,毕竟那门生意,除了与蔺氏增进联系之外,目前已是毫无赚头。
萧氏的那些老古董们,这一辈子的愿望不正是要给那些低看萧氏的人证明,萧氏虽为末民之商,亦可成就一番美名。
如今有了闲王府这棵大树,也不藏着掖着,都叫她抓紧这棵大树。若能一跃龙门成为皇商,萧氏的地位便非同一般了。
自捐银正心书院得了善人之名号,巧艺赛上,萧婉君也不吝啬拿出钱银悬赏优秀的铁艺匠人,现当今的铁艺正处于萌芽阶段,急需发掘人才,尤其是萧氏的马场,马蹄的锻造一直是重中之重。
萧婉君将场地挑在了芙蓉馆,原是风月之所,但胜在场地大,尤其是一楼是个可以容纳上百人的戏台。
那一日来了许多人。
蔺氏也来了人,且是由蔺孺霏和蔺孺霖亲自前来,身后跟着蔺氏的厨子,巧艺赛有一项是厨艺,据说闲王柳喜喜亲自去蔺府去请的,而蔺孺霏和蔺孺霖能亲自来,这让萧婉君非常吃惊。
而更令她吃惊的是,通州太守莫诗成与莫老太君也到了。
俩人一到,先去与闲王妃姜谙见礼。
她的奶奶萧明玉听闻莫氏的人来了,也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芙蓉馆,成就了萧婉如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