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不尝尝吗?真的很甜。”
苏羡晃了晃手中的枇杷,唇上还沾着晶莹的汁水。
“依我看,定是比不过摊主的嘴甜。”
他们没有去凑百米糕的热闹,在不远处的小摊上发现了竹篮中黄澄澄的枇杷。摊主一张嘴舌灿莲花,于是好些浑圆的枇杷就从那竹篮转移到了苏羡手上。
苏羡想起摊主方才滔滔不绝,似乎一口气能夸人一炷香不重样的架势笑了笑:“夫君说得在理。”
不知为何,江涣心头的那点不快愈发明显。
“看起来夫人蛮喜欢那个摊主,不如回去把他的枇杷都买下来。”
苏羡觉得他今日语气颇怪,不解道:“他的枇杷是不错,你想多买些也没什么不可。不过买卖关系,哪里谈得上喜欢。”
“哦?这样吗?”
江涣语调依旧如往常温和,却不知怎的,苏羡就是听出了阴阳怪气的味道。
“我以为夫人对能说会道的都很喜欢。”
她也不知这人怎么方才还好好的,突然就中邪一般,耐下性子问:“何以见得?”
“毕竟夫人总是与这类人交好,譬如霜藜,还有最近同行的沈小娘子和凌郎君。”
苏羡刻意留心观察了他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他提及凌清越时不经意的重音便现出端倪。
一种导致他这些异常的可能性渐渐浮上心头,苏羡觉得不可置信,又越想越觉得合理,忍俊不禁。
她的目光仔细捕捉他的每一个表情:“夫君,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江涣别过视线不看她,脚上的步伐也急了些,显得凌乱不得章法。
“吃什么醋?何醋有之?”
“是啊——”
苏羡看着他迅速发红的耳尖偷笑,才不肯就这样放过他。
“是在吃什么醋呢?我可得好好想想……”
“咳。”江涣少见的慌乱,“夫人不必为此费神,我本就没有……”
“啊——”
苏羡使坏,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将他否认的话都堵在嘴里。
“夫君不会是在吃凌清越的醋吧。”
许久没有见江涣的脸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的模样,苏羡的手指移到他的颊上戳了戳,轻笑道:“好烫啊。”
江涣羞窘到有些气急败坏,捉住她肆意捣乱的手指,嘴微微张开,简直已经无法压抑想要以轻咬作为惩罚的冲动,却还是闭上了嘴。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汹涌澎湃的心情:“夫人莫要这样取笑我。”
他顿了顿,看到她眨巴着眼睛藏不住笑的模样,画蛇添足地补充道:“我没有吃醋。”
苏羡清清喉咙,故作正经:“没有就好。”
江涣却从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嘴角和炯炯发亮的眼睛里猜到她定然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可是他的防备之心在她面前一向起不了任何作用。
尤其是在她的手主动来牵他的手指时,他已彻底丢盔弃甲,高举降旗。
她的眼睛先于嘴巴,弯成一对月牙,源源不断流出笑意。
“没有就好。”她轻声道,“毕竟我还要带夫君去一个地方,是清越告诉我的好去处。”
尽管提前有了预感,江涣还是在“清越”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时忍不住逸出一声冷笑——她还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
他不该心软的,他想。
这样就不用看她一脸计谋得逞的笑——罢了,这笑容让她看起来无比生动,偶尔出现也无妨。但他至少应该在刚才咬下那一口,让她为这样肆无忌惮的笑付出一点小小代价。
他的手挣扎出来,反握住她,摩挲着掌心中柔软的手。又不够满足地一点一点侵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江涣轻叹一声,实际上,他哪里舍得她付出什么代价。对上她的眼睛,就连“不去”这两个简单的字都说不出口。
拒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后说出的句子却成了:“夫人想要带我去哪里?”
斑斑点点的星子在遥远的夜幕上闪烁,苏羡和江涣行走在河岸边,听取蛙声虫鸣一片。
葳蕤的草木带着潮气,偶尔蹭到皮肤上,还会让人惊觉这些柔软的茎叶不似表面无害,不经意间划过也会留下一道刺痛后的红印。
可他们乐此不疲。
因为随着他们走过,轻晃的茎叶间会浮起淡绿色的光点,如泛着温润光泽的碎玉。
“真美啊。”苏羡轻声道。
在绝对的美好前人总是容易词穷,似是脑海中一切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感受,只能发出最原始也是最诚挚的喟叹。
“上午凌清越与我说这里很美,晚上一定要来看看,我还将信将疑。”
苏羡又一次提到了少年,这次并非故意。脱口而出的话落入密匝匝的草丛中,她才想起身边人莫名的醋意。
她不想破坏这样好的景致,抿唇去看江涣。
他的情绪已经随着两人执手走过的路平静了大半,此时看起来也没有再表现出异样。
苏羡暗自松了一口气,正欲换个话题,听见江涣硬邦邦道:“一般。”
她无奈地撇撇嘴,明明沈时溪和凌清越的感情大家都看在眼里,不知道这人哪里来这么大醋劲。
“那给你看个更美的。”
苏羡折下手边的枝条,调动力气丢至面前的一大片芦苇荡。
枝条飞远,掠过之处惊得一大片潜于其中的流萤腾起,如同倾泻的银河听到天际的召唤,要倏然一同重回九天之上的寒芒。
“这次怎么样?”
苏羡挑眉,得意洋洋。
“还好。”
听到这个敷衍的回答,苏羡无语发笑。
“夫君,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道?”
苏羡夸张地嗅闻,潮润的空气带着凉意直达肺腑,沁人心脾。
“不曾闻到。”江涣一板一眼答道,“不过夫人要是不喜这里的味道,我们便回去吧,之后路上一定还能遇到更好的风景。”
见他这样正经,苏羡简直分不清他是真的不喜此处还是依旧泡在醋坛里。
她停下脚步,江涣立刻回过头来。
“怎么了?”他把她的手往上抬了抬,借着月光去看,“又被草叶刮伤了吗?”
月光静静淌过,苏羡盯着他眼角眉梢都流露出的关切,在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中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又就如身边被她惊起的流萤一样,迅速逃开。
“我就是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她神色坦然,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