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亲?
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他倒是从未想过此事。
萧冕一边给她布菜,一边温声转移话题:“悦澜园中你曾问本王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是你生的本王都喜欢。”
陆轻竹一怔,今日自己在悦澜园中确实问过这个问题。
那时她见二人气氛静谧,不知怎地想到了周燕要与自己结亲的玩笑话,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出口后又自觉不妥,还没来得及找补,殷千雪便出事了。
陆轻竹淡淡的想着,若他想与自己生孩子,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既然萧冕无意与她讨论退亲之事,她也没有继续纠缠。
她知晓萧冕并不是个完全意义上狠心的男人,如今所言,估计只是觉得她在闹脾气,对她生了抹愧疚之情罢了。
若是从前,她会贪恋,只是如今,她已不再需要这近乎怜悯式的感情。
从前她总会劝自己,陪伴在萧冕身侧已是足够,她无所谓受多大委屈,因为贪婪的人总要付出更多。
可若是因自己的感情牵连到了身边之人,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殷千雪是萧冕的底线,秋水和镇国公府的一切亦是自己的底线。
萧冕,你也触犯到我的底线了。
陆轻竹无言着,眸光往前一瞥,身前的瑶盘上已堆满了各色菜肴,都是自己喜欢的。
早些时候,她与孟怀仁已在大夫家中用了晚膳,那时她毫无胃口,见孟怀仁动作温雅,却吃的津津有味,不由勾的她食胃大开,虽是些清粥小菜,也别有一番滋味。
陆轻竹夹起一箸芦蒿放入嘴中。
王府的厨子手艺确实不错,一道凉拌芦蒿入口极鲜嫩可口,可她早就饱了,象征性的吃了两口便默默擦了擦嘴巴,轻笑着凝向面色越来越意味不明的男人。
“容王,天色已晚,我就先回镇国公府了。”
萧冕放下食箸,身子懒懒往椅背上一靠,黑漆漆的眸中现了几分压迫感。
陆轻竹思索了一瞬,从杌凳上起了身,恭敬行礼道:“轻竹先告退了。”
男人依旧不言,落在她身上的眸光深沉。
陆轻竹并不想去探究他在想些什么。
抬头望了眼天色,她从医馆出来时已是申时,如今应当不到戌时。
此时天幕已经彻底漆黑,深邃静谧的夜色下,并不适合她一个女子独行。
陆轻竹想了想,还是回了身,希望萧冕能有君子之行,安排一辆马车送她回镇国公府。
她刚一转身,就被萧冕攥住了手腕。
陆轻竹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已跌入了萧冕的怀抱。
她急忙用手抵着他。
男人已经俯身而下,清幽又无奈的声音从她头顶缓缓溢出:“这么晚你要怎么回去?”
陆轻竹轻声回道:“容王可否派一辆马车送轻竹回府?”
萧冕凝视着她,淡淡道:“不可。”
膳堂内落针可闻。
陆轻竹颔首,罢了,那她自己回去也可。
她欲挣脱萧冕的怀抱,可男人的手掌如烙铁般箍着自己。
陆轻竹抬眸望他,就见他幽沉的目光正紧锁着自己。
凝着她疏离的眼神,萧冕眸子一暗,哄慰道:“轻竹,别闹了。”
话语中的妥协与宠溺让陆轻竹一愣。
她瞬间便知晓与这个男人是说不通了,事到如今,他竟还以为自己在闹脾气。
可陆轻竹又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一些情绪在其中的。
她为此感到羞愧,一切皆是她强求的,如今却要怪萧冕,实在没有道理。
哥哥曾教导过自己要敢作敢当,她想着自己还需勤加勉力才是。
想罢,陆轻竹浅浅笑了笑。
萧冕望着她,不知怎地心下无措起来。
怀中的女子单薄,他仅用了一层力就将她锁在怀中,可她明明紧贴着自己,萧冕却感受不到曾经那常让他心猿意马的眷恋,见她终于不再反抗自己,干脆将她横抱入怀,往自己的院子大步而去。
深沉的暗夜下,男人身子紧绷,刚穿过长廊,迎面就碰上了叶仁。
叶仁本不想打扰二人,可事关殷千雪,不能有任何犹豫,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来,默默望着萧冕。
萧冕深吸口气,冷冷瞥了眼他,直接越过叶仁大踏步穿过拱门。
陆轻竹不吵不闹,见此,淡淡道:“叶大人估计有事找你。”
萧冕充耳不闻,推开木门,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屋内,将她往软榻上一放。
双掌轻轻握住女子的肩膀,男人在她身前蹲下,直直望进她的水眸:
“轻竹,除夕那夜千雪来找本王时,本王从她的话中便猜出了太子接下来的举动。
果然他们借你与孟怀仁之事再次作乱,本王一直都知晓你的心在本王这,自是不可能相信这些流言。只是太子到底不是殷千雪的良人,本王只能将计就计,那一个半月本王冷落你一是不想让殷千雪为难,二也是想让太子束手无策,静窥他的行动,谁知,他们竟出此下计,绑架了你和殷千雪,逼迫本王二选一。
本王知晓季双儿不敢真杀了你和殷千雪,为了让殷千雪彻底对太子死心,才会选择她。”
萧冕不说还好,他完完整整说完后,陆轻竹反而想笑了。
他句句都在解释,可句句都是对殷千雪的关心,句句都是对自己的漠视。
原来他也知晓自己的无辜,可是他还是选择冷眼旁观。
看自己无措,看自己迷茫,看自己讨好他,频频举动下就像一个丑态百出的笑话。
她陆轻竹何德何能,能被萧冕如此对待。
她好歹也是父母捧在掌心中娇宠的女儿,是哥哥严厉管教亦用心疼爱的妹妹,怎么到了萧冕这,成了这么一个可怜悲哀之人呢。
这一刻,陆轻竹心冷到无言,就连嘲讽怒骂都让她觉得无趣。
她凝着男人期望的眉眼,很想问他你想从自己这得到什么回应呢,回“轻竹明白萧冕哥哥的用心,太子并不是千雪姐姐的良人,此番也是无奈之举”?
这确实是自己能说出来的话,可如今她已不想自欺欺人了
陆轻竹忽地轻笑出声。
猝然间,萧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轻竹摇摇头:“萧冕哥哥,你说错了。”
萧冕因她不同以往的神态眉心一跳。
陆轻竹眸间藏了几抹恶劣的笑意,继续道:“坊间传闻没有错,我确实与孟大人极为相配,我已经决定了要嫁给孟大人,轻竹已在心中发过誓,此生,除了孟大人,谁都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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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亥时
叶仁依旧等在书房。
倏听门外一声响动,他知晓应是将军来了,虽比自己所预想的晚了一个时辰,但总归还是来了。
“将军。”他躬身作揖。
闪烁不定的烛火下,男人的面色阴沉难辨。
叶仁不自觉让出路来,萧冕越过他,走至官帽椅上一坐,眸子往下一睨:
“何事?”
叶仁因萧冕过于杀伐冰冷的话语一惊,急忙回道:“将军,千雪姑娘情绪已经稳定了。”
萧冕淡淡抬眸:“然后呢?”
叶仁一时察觉不出将军的想法,又道:“臣觉得,经此一遭,对千雪姑娘打击极大。”
萧冕定定觑着叶仁:“无事了?”
叶仁突然察觉出不对劲来,往日将军从不会对千雪姑娘的消息如此冷漠,他不由好奇抬起头来,这一看,让他心头一震,男人晦暗沉凝的眸色中堆满了狠戾和杀意。
触到叶仁递来的视线,萧冕睇了过去,突地扯了扯唇:“今日,是你让陆轻竹一个人跑下山的?”
叶仁骇然,诚实应道:“将军,陆姑娘当时想离开,臣劝诫后陆姑娘心意已决,臣因担忧千雪姑娘,所以,便没有继续阻拦陆姑娘。”
萧冕的心蓦然间如被针刺一般密密麻麻的疼着,所以下山后她差点出了事被孟怀仁所救,她便因这救命之情恍惚间升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他想到卧房中女子所言,额角又一次突突直跳,垂搭在两侧的手掌缓缓紧握成拳,他咬了咬牙,冷冰冰道:“自己去领罚。”
叶仁猜测着自己犯了什么错能让将军这般生气,过程中想到了一件事,忙迫不及待报告:“将军,季双儿已被关押,只等您一声令下,季双儿的罪状就可送到楚国,咱们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讨伐楚国。”
萧冕微眯了眸,此事,本是一箭三雕,一是彻底破坏殷千雪与萧灼的亲事,二是逼出季双儿做出过激之举好有伐楚之由,三是,他亦想让陆轻竹知晓殷千雪对于自己的特殊,好让她习惯后在未来的岁月中无需那么计较。
前两者都已顺利进行,即便殷千雪还是心有不甘,可她与太子之间信任全无,萧灼不会放任自己身边有一颗定时炸弹,他们二人的分开只是早晚的事。
可陆轻竹今日这一出,却让他有一种脱离掌心的失控感。
退亲?
孟怀仁?
萧冕眸中锐色一闪而过,陆轻竹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她这辈子只能是他的,谁敢和他争这个女人,他便杀了谁。
萧冕淡淡瞥了眼叶仁:“你下去吧,叫陈许进来。”
叶仁应是,陈许就候在门外,听闻将军叫他,踏进了书房。
萧冕声音冷幽幽的:“去查一查孟怀仁。”
陈许道:“是。”
萧冕抬眸:“若是他有不妥之举和不该有的心思,不必留情。”
陈许一怔,孟大人怎么惹将军了?
头顶那抹威慑让陈许不敢抬头,自然无从知晓男人的眸色有多么阴鹫。
“是。”
萧冕凝着陈许退下后空无一人的书房,指尖慢慢抚上一旁锐利的兽眼来。
那日,他将香囊丢给陈许下一刻就后悔了,让其马不停蹄还回来后,一直放在书案的左侧,抬眸便能看到。
想到这是陆轻竹为自己所绣,他眸光不由柔和下来。
轻竹不过是恼自己了而已,所以才说出这番气话。
她的心思,自己最了解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