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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如漆,三丈五尺高的城墙之上悬挂着一片单薄如纸的身影。

风猎猎作响,他也跟着摇曳游晃。

城墙下的月色并不皎洁,比之月阳桥下的清辉更是相差甚远。

所以陆轻竹决定带他回去,穿过朱雀大街,跨过皇城外最繁华的东市,走上月阳桥,然后带他回到崇文街。

她要带他回家。

狂风怒号,她裹紧了身上的黑色罗袍,羃篱从头顶遮至小腿,黑白相间,远远望去,似位丧夫的妻子在为丈夫服孝。

城门已在酉时关闭,步军统领阎仇与四个步兵正在巡视排查可疑之人。

今日是前大理寺少卿周衡尸身挂上城墙的第一日,竟有不少人视大彦律法为无物,公然冒险劫取死犯,这让阎仇慎重其事,全神贯注,就怕酿成大祸。

明月高悬,此时城门处并无多少人烟,可阎仇依旧严阵以待,鹰眸在稀少的人群上扫了一眼,最后定格在徐徐走来的怪异的女人身上。

半透明的白纱几乎将她从头到脚包裹,死沉的黑衫被风卷着,每一步都勾勒着诡异与神秘。

她若出城门,他会命她将面纱揭开,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可此时城门已关,此举便显得格外无理且无稽之谈。

阎仇转了身子,鹰眼一眯,道:

“把我的长枪拿来。”

长枪纯钢制成,长一丈三尺七寸,重72斤7两三钱,枪身就这么直愣愣的横挡在陆轻竹身前。

阎仇抓紧长枪,铁面没有丝毫波动,冷声道:

“城门已关,姑娘快回去吧。”

陆轻竹声音缥缈:“回哪里去?”

阎仇身高六尺,燕颔虬须,虎眸就这么斜了过来:

“自然是家在何处,就回何处,还不快回去找你家人!”

“好。”

陆轻竹轻声喃喃。

话音刚落,她便上前了一步。

阎仇双眸一凛,长枪在他掌中轻松一转,锋锐枪头立刻抵在她心脉三寸之处。

他甚至无需用全力,只需轻轻一推,便可让她当场毙命。

可眼前女子仿佛并没有瞧见这足以夺了她性命的利器,她一双眼眸聚精会神的望着城墙上的男子。

为了视线不离他,她下颌高高仰着。

良久,她才收回视线,指尖指着那人,轻笑道:

“那是我的丈夫。”

她并不在意面前这人骤然变色的面颊,脚步重又恢复了节奏。

即便长枪已抵在她的胸膛,她也毫不惧怕。

为何要惧怕?

她的丈夫形容枯槁,面上干青,路过之人只是瞥一眼都要急忙转过脸去,嘴里还要暗骂一声“晦气”,可她却还是能颇为眷恋和疑惑的望着他,天人永隔了她都不怕,为何要害怕共赴黄泉?

“既然大人让我去找我家人,我现在要去找我的丈夫。”

一旁的石梯延绵起伏通往城墙之上。

陆轻竹旁若无人靠近,无声间已将四周都观察了一番,周大人曾经教过她,攻其不意,掩其不备,于是她趁着聚集而来的守卫没有提防,猛地登上石阶。

黑衫曳地起伏间,阎仇看见女子脚步虚浮,脚肚无力,这是个没有丝毫武力还不自量力的女子,在今日无数个自诩侠义之士中,她是最没有自知之明的一个。

“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

阎仇微眯了眼,长枪脱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声冷啸,直冲女子心脉而去。

阎仇冷冷逼视着步伐越来越缓慢滞顿的女子,无声扯了扯唇。

无需思索,他知晓迎接他的又是一番鲜血淋漓的盛世场面。

可就在此时,一柄长剑“铮”一声截断了枪身,它不堪其重突然转了方向冲着城墙砸下,城砖登时残破不堪,再看时,已碎了一个缺口。

见此情形,守卫们四拥而上,齐齐抽出腰间佩刀,寒光毕现,皆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放肆,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站在你们面前的人是谁!”

一声怒斥于长夜中嘶吼。

众人一惊,忙望向出声之人。

陈许收刀入鞘,恭敬退于一旁。

众人终看清那在黑夜中渐渐清晰的人影,分明是——容王。

萧冕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几人,众人后背皆是一凉。

“臣参见容王。”

阎仇急忙跪地,他身后的守卫立刻跟着叩首。

“都起身。”

冷咧之音在阎仇耳畔响起,阎仇眼眸一动,再抬头已看不见容王的影子。

他眯着眸望向城墙顶端,徐徐起身,表情不辩情绪。

倏地,他转了身,在四名步兵身上扫了一圈,幽幽道:

“今日之事任何人都不许传出,若不然,杀无赦!”

.

长夜寂静,陆轻竹轻眨着双眸,一步一步缓慢迈向城墙外侧的垛口边上。

父亲曾与自己说过,站在此处可以了望整个京城,城下的任何行动都能尽收眼底,无处遁形。

她小时候曾多次憧憬盼望,央求着哥哥带她来见识一番,她也想见见父亲每次班师回朝时的盛景,即便父亲带回来的并不是一桩好消息,可只要他安全回家,她便也很高兴了。

可陆仪一次又一次拒绝了她。

那时战况焦灼,又是生死攸关之际,而她儿时那么顽劣,谁也不愿意答应她。

可讽刺的是,在她碧玉年华之际,因着想带一个极其无辜又可悲的男子回家,她竟靠着老天的眷顾闯上了城墙。

她再不想去思虑对错,她已太累了。

陆轻竹疲惫的笑笑,处处都透着强撑的疯狂。

垛口边上,从上坠下一条手臂粗的麻绳。

麻绳随风而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陆轻竹心上一疼,嘴唇颤抖着去触摸拉扯,可他太重了,她也太没用了。

她两只手臂发颤,怎么都使不上力。

她突然恨起自己,她恨自己这么柔弱,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恨自己没有用,恨自己就连眼泪都已干涸,双眸涩的发疼发红,却连氤氲的水汽都挤不出来。

可她今天一定要带他回家。

她紧咬着后牙,将手肘抵在粗糙坚实的墙面上,用尽全力,手下的麻绳终于有了动静。

她心中不由一喜,更加使劲。

暖风袭来,可拂在她身上却是冷的。

她四肢僵硬,连人都变得恍惚,突然,她整个人一个激灵。

原是她后颈处被一双灼热的大掌紧握在掌中。

这双大掌一寸一寸收紧,禁锢中似要扭断她的脖颈。

后颈疼痛不堪,她不由“嘶”了一声,疯狂的拍打着这双手,可这人纹丝不动。

胸中泛起一抹恨意,她扭过头去看,可这掌心牢牢抵着她的脊柱,让她动不了分毫。

她呆呆望着麻绳,怔怔望着自己的手,突然嗤笑出声。

这人抓着她的后颈又有何意义,即便再用力,也对她的性命造成不了丝毫威胁。

若要杀她,应该握住她的咽喉,让她窒息而亡才对。

越想越觉得讽刺,她不由大笑起来。

不过须臾,她便敛下唇角,冷冰冰道:

“实在是受够了。”

她虽没有继续挣扎,可话里话外都是讥诮之意:“我现在要救我的丈夫,可没功夫陪你回忆往昔。”

颈后的大掌竟在此时颤抖的厉害,陆轻竹不屑,径直往前走着。

霍地,她双臂被男人狠狠反扣压在胸前,萧冕的眉眼几近扭曲变形。

“陆轻竹,你要疯别带上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

仿佛有千万根细针猛烈刺入额际,陆轻竹呼吸急促起来。

“周衡没有谋逆,他是被冤枉的!”

他是被冤枉的,所以镇国公府自然不会被牵连。

“分明是你们陷害他!”长夜爆发出尖锐的回击声:“因为福安公主的愚蠢,因为她的誓不罢休让你们皇家丢尽了面子!福安公主乃是陛下的亲生骨肉,他怎么舍得对始作俑者下手!于是你们便视周衡的清正为耻辱,视周衡的守正不阿为羞耻,因为他傲骨嶙嶙,没有向你们屈服,所以你们要打断他的脊梁,强迫天下人认清谁是大彦……”

还未说完,她下颌已被男人狠狠捏紧,她被迫昂起了头,喉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陈许惊慌的将自己隐在黑暗中,生怕发出一点响动。

可萧冕却倏地扭过了头,狠戾的眸光射向城墙幽暗的入口。

他瞥了陈许一眼,陈许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紧握掌中佩刀,悄无声息离去。

不过须臾,陈许提着长剑而来,细密的血珠顺着剑刃而下,悠悠渗进石缝之中。

陈许对着萧冕暗暗点了点头,萧冕双眸一眯,掌心一紧,再次沉沉望向这个痴狂的女人。

此时,这个女人竟还想靠近垛口,去将周衡扯上来。

周衡!

周衡!

你何德何能,能让她变成现在这副疯癫模样。

嫉妒填充了他的胸膛,让他连每寸喘息都如被刀割一般,让他感受到了极致的疯狂与痛恨。

他眸中暴戾之气愈浓,竟突然将她拉向垛口边,逞着她的脑袋强迫她看向墙外。

“看,这就是周衡!一个死了还需要女人为她操心的废物!陆轻竹,你为了他,竟连镇国公府都不管不顾!你是想让镇国公当晚入狱,当即成为一条野鬼,还是想让陆仪遭受抄家灭族,当众斩首之罪,更或者,你想去当个官妓,从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轻竹的世界蓦地安静下来。

她保持着脖子向下的姿势,双眸紧紧盯着城墙下的男人,而后,一声崩溃的哭叫声乍然响起。

萧冕紧咬着牙,心上又疼又麻,激的他眼眸浮上一层潮红。

倏地,他放开了她,小心翼翼道:“轻竹……”

陆轻竹面上却透出计谋得逞后的快活笑容。

她突然轻笑一声,而后脚下快速一蹬,用力将整个身子向下坠去。仿佛一只扑火的飞蛾,绝望而又义无反顾。

“咚”得一声,似乎是男人的闷哼声亦或是其他。

可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感觉自己碎成了无数片萤火,在空气中肆意横行而又快活自由。

终于,在一片阒静中,她的五脏六腑,她的一切,都彻底湮没于沉寂的暗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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