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八年霜降那天,胶东半岛冷得很,碎雪跟盐粒子似的往下飘。药材商杜文远呢,嘎吱嘎吱踩着冰碴子,推开了自家老宅的门。这一推,可不得了,铜锁孔里突然滴出黏糊糊的黑液,顺着青砖缝就蜿蜒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杜文远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摸出怀表想对对时辰。这一打开怀表,更吓人了,表盖内侧那张泛黄的照片,就是他五年前病逝的发妻柳素娥的照片,竟然渗出了朱砂!
这时候,隔壁孙寡妇扒着墙头大声喊:“文远哥当心!自打你爹走了之后,这宅子夜夜都传出唱戏声。前日王家小子翻墙去捡风筝,瞧见西厢房梁上吊着……”话还没说完呢,房檐垂落的冰棱“咔嚓”一声断了,碎冰里裹着半截红绸,绸布上还用金线绣着“光绪廿三年孟春”的字样。这可真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到了子夜,梆子敲过两响,后院的老槐树突然簌簌作响。杜文远举着马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走近一看,树根那儿隆起个土包,上面还插着支褪色的引魂幡。幡尾系着七枚铜钱,每枚钱眼都穿着根白发,看着怪渗人的。杜文远也不知道咋想的,鬼使神差地就拔起了幡杆。这一拔,地底突然传来指甲抓挠棺木的声响,吓得他差点把马灯都扔了。
第二天正午,日头最毒的时候,杜文远请来了镇上有名的徐半仙。这老道刚跨过门槛,腰间的三清铃就疯狂地抖起来。徐半仙脸色一变,说:“好重的阴债!这宅子底下埋着活契呢。”
啥是活契?这是胶东特有的阴婚契约。徐半仙点起犀角香,那烟雾在空中慢慢凝成一幅诡异的画面。画面里是光绪年间,杜家老太爷拿着朱笔,正往人皮上写着什么生辰八字。纸窗忽明忽暗的,映出供桌前跪着个红衣新娘,嘿,仔细一看,竟然是柳素娥的模样!
徐半仙接着说:“令尊用续弦之术强留亡妻魂魄,每个月还得献祭活人精血。”说完,他用罗盘定了个位置,指着槐树西北角说:“挖吧,下面埋着镇物。”
众人拿着铁锹就开始挖,刚触到硬物,天色一下子就变了。挖出来一个檀木匣,打开一看,里面躺着把青铜梳,梳齿间还缠着一缕灰白胎发。匣底压着一张人皮契约,上面的血字写着:“杜氏三代男丁得跟柳氏女结阴亲,要是违契,就永堕血池狱。”这可把大家惊得不行。
当天夜里,暴雨“哗哗”地下个不停。杜文远在书房翻出了父亲的日记,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一个吓人的秘密。原来光绪二十三年春天,杜家船队遇上了海匪,柳素娥为了保护丈夫,坠海了。杜老太爷请了崂山道士施画皮术,把儿媳的魂魄封进了槐树里,还得用七名童女的精血来滋养。
日记末页粘着一张泛蓝的照片,是父亲跟一个戏装女子的合影。这女子眉眼跟柳素娥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戏服水袖上绣着“永春班”三个字。杜文远突然想起来,永春班在光绪廿三年七月在蓬莱阁演出的时候,戏台突然着了大火,三十六个人都被烧死在火海里了。
正想着呢,暴雨里突然传来一阵唢呐声。杜文远推开窗,就看见槐树枝桠间飘着一顶猩红的轿子,轿帘缝隙里露出半截白骨手掌,无名指上还戴着杜家祖传的翡翠扳指。这可太吓人了,杜文远腿都有点发软。
徐半仙在祠堂布下了七星灯阵,对杜文远说:“柳氏被画皮术困了四十年,得用至亲骨血才能破局。”说着,他蘸着朱砂在杜文远掌心画了个符,接着说:“今夜子时,你拿着这把梳子,站在槐荫下,等……”
话还没说完,供桌上的长明灯“轰”的一下爆燃起来。火舌舔着柳素娥的牌位,木屑乱飞当中,竟然浮现出一张戏妆面孔。嘿,正是永春班当家花旦筱红菱的模样。徐半仙掐指一算,大惊失色:“原来柳氏早被调包了!当年杜老太爷娶的根本是……”
这话说一半,就被一阵凄厉的戏腔给打断了。只见槐树皮一层一层地剥落,露出来一具水晶棺。棺里的女子穿着戏服,左肩有一道三寸长的刀伤,怀里还抱着一具焦黑的婴骸。最吓人的是,棺盖上用血画着一个八卦阵,阵眼那儿还嵌着杜文远小时候戴的长命锁。这一幕,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后来,县志上的记载解开了这个谜团。原来永春班其实是反清复明的白莲教分支,筱红菱借着戏班的幌子运送军火。杜老太爷为了吞掉一批黄金,向官府告了密,结果戏班就这么覆灭了。他又用邪术把筱红菱练成了画皮鬼,想用她的怨气来庇佑家宅。
徐半仙一边把雄鸡血泼向水晶棺,一边说:“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啊。筱红菱临产的时候被锁在戏箱里,孩子也跟着她变成了怨灵。杜家三代娶的根本不是柳氏,而是……”
杜文远听到这儿,突然头痛得要炸开了,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五年前,素娥难产的那个晚上,接生婆袖子里就藏着一把青铜梳。婴儿刚一啼哭,素娥的脖颈上突然就出现了一道刀疤,跟县志里记载的筱红菱的伤口一模一样。
这时候,子时快到了,槐树枝就像万千鬼手一样舞动起来。杜文远咬咬牙,把翡翠扳指按在棺盖的八卦阵上。紧接着,地底传来一阵铁链崩裂的声音。然后,三十六盏白灯笼从井口缓缓升起,火光里隐隐约约浮现出戏班众人的身影。筱红菱抱着婴孩,对着杜文远盈盈下拜,身上的戏服慢慢褪成了素缟,然后就跟着灯笼朝渤海方向飘去了。
第二天清晨,那棵老槐树竟然开出了满枝的白花。隔壁孙寡妇说,她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衫子的妇人站在树下,头发上还别着一朵带露水的海棠花。这事儿啊,可算是有了个离奇又带着点神秘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