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秋,那风啊,呼呼地往人脖子里钻,还带着股潮湿的霉味。我背着个牛皮相机箱,就站在青石岭山口。脚下有条山道,叫“黄泉路”,弯弯曲曲地伸进雾里头,那石阶缝里长着暗红色的苔藓,看着就跟干涸的血迹似的,怪渗人的。
我为啥来这呢?三个月前,妹妹素娥跟着地质勘探队进了山,就再也没出来。这片地儿,县志上都写着,是“锁龙地”,是个禁区。
天快黑的时候,我在老猎户陈三爷的茅屋里住下了。火塘里的松枝噼里啪啦响,三爷烟袋锅里冒起一阵青雾,就开始讲起了故事。“光绪那时候啊,有个云游道士,说这青石岭的地脉里埋着条作恶的蛟龙。那道士带着四十九个童男童女,就跳了锁龙井。”三爷说着,布满老人斑的手猛地攥紧了烟杆,“嘿,那天夜里,井里冒出三丈高的血雾,把月亮都染得红彤彤的!”这故事听得我心里直发毛。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到村西头,见到了那口传说中的八角石井。井栏上的九道青铜锁链都锈成墨绿色了,每根锁链下头还坠着拳头大的符咒铜铃。我凑近想拍拍井壁上的苔痕,刚把相机举起来,镜头突然蒙上了一团猩红的水雾。再一瞧取景框,妈呀,里头竟然映出一张肿胀的孩童面孔,青紫色的嘴唇还贴着玻璃,像在朝我呵气呢!
“外乡人,别碰那索命井!”我正吓得不轻,村长带着两个壮实的汉子冲了过来。嘿,你猜怎么着,他们腰间别着的不是柴刀,而是浸过黑狗血的桃木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半请半架地弄到了祠堂。祠堂供桌上摆着七盏长明灯,灯油里沉着细碎的骨渣。最吓人的是正中间那幅褪色的画卷,画里的道士拿着八卦镜,凌空站着,脚下井口涌出来的哪是什么蛟龙,全是纠缠在一起的婴孩手脚。这可把我惊得够呛!
当天晚上,我住在柴房,那屋里全是腐木的味儿。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照出像囚笼一样的影子。刚过子时,就听见窗纸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我心里一紧,摸出怀表凑近去看,好家伙,怀表表面不知啥时候凝了一层冰霜。再仔细一瞧,表盘玻璃内侧,慢慢显出一个用血画成的箭头,正指着后山乱葬岗的方向。
我硬着头皮,踩着满地的纸钱,走进了坟茔地。那磷火在残碑之间飘来飘去,就像一群鬼提着灯。转过一块刻着“镇”字的断龙石,眼前的景象差点把我吓得魂飞魄散。三十七座新坟,按照北斗七星的样子排列着,每块墓碑上都贴着地质队的勘探编号。最中间的坟头插着一把地质锤,锤柄上清楚地刻着“素娥”两个小字。我这心啊,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就在血月当空的时候,锁龙井那边突然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我举着镁光灯赶紧跑过去,只见井口喷出的赤水里,浮沉着好多童尸,每具尸体的后颈都有个暗红的符印。这时候,从井底传来一阵道士的狂笑:“当年借着蛟龙的名头炼的尸丹,到底还是成了!”
正乱着呢,突然听到妹妹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哥,快割断东南角的铜链!”我啥也没想,抡起地质锤就砸向锁链。嘿,这一砸,井壁裂开了一道缝。月光照进去的瞬间,上百个嵌在岩层里的琉璃瓶露了出来,每个瓶子里都蜷缩着个胎体,瓶身上还用朱砂写着村民的生辰八字。原来啊,整个村子的人,都成了那道士培育尸丹的“人药”。
后来,最后一根锁链也断了,井里的血水变成黑烟,一下子就消散了。等到天亮,村民们一个一个地醒过来,后颈的符印也慢慢消退,眼神也从迷茫变得清明。我在井底的祭坛找到了一本泛黄的《炼尸录》,这才知道,那道士用风水局篡改了村民的记忆,让他们世世代代都以为自己是镇守蛟龙的卫士。
我背着素娥下了山,她脖子上挂着半枚青铜八卦,是从那道士尸身上扯下来的。再看山道上那些暗红的苔藓,被雨水一冲,才发现原来是种会随着月光变色的稀有矿脉。两个月后,我在申报《西京日报》上发了篇独家报道,把那些超自然的事儿都隐去了,只在结尾写了句话:“有些比矿藏更珍贵的,是撕破谎言重见光明的勇气。”你瞧,这事儿可真是够离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