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缓缓停下,伸出手拿起旁边的热茶,轻抿一口,然后轻轻放下茶杯,再次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岁数?是广东人吗?” 她的眼神重新落在李准身上,带着审视与询问。
李准赶忙大声回答:“臣今年35岁,是四川邻水县人,到广东生活18年了。” 他的声音在宫殿中再次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太后微微皱眉,似乎对李准的回答很感兴趣,又问道:“哦,那你多大岁数到广东的?” 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身体也微微向前倾。
李准深吸一口气,轻声回答:“臣,17岁时到的广东。”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家乡的怀念,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
太后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追问道:“哦,四川离广东很远的,你怎么到广东的?” 她的眼神紧紧盯着李准,仿佛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李准略微抬高一下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自豪,回答道:“臣父亲当年在广东河源县令,臣全家从广安渠江乘船,经过重庆到上海,再由上海乘海船到广州,最后乘大隆船是经东江到的河源。” 他的声音中带着对父亲的敬重。
太后微微眯眼:“哦,够远的,你家人习惯吗?”
李准郞声回答:“确实远,臣计算过,有3620里。臣母亲很不习惯,因水土不服,42岁时就走了。”
太后停顿会问:“哦,你母亲受苦了。那你父亲呢,他是谁?”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疑问,目光如炬。
李准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回答道:“臣父亲叫李微庸,字铁船,辛丑进士,乙科第13名。曾在广东5县做了十年知县,后蒙皇太后皇上恩典,派充督办四川矿务商务大臣、南洋赈捐大臣。” 说着,李准再次取下官帽,恭敬地放到垫子边上,然后重重地磕头三下,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 “咚咚咚” 的声音,每一下都饱含着对太后和皇上的敬意,以及对父亲功绩的自豪。
太后听到李微庸的名字,停顿了一会,眼中露出回忆的神色,略有所思,小声问:“哦,我记起来了,当年我娘儿俩落难西安时,李微庸联合四川乡绅捐了十万两白银送到西安,自己也带头捐了2万白银还。后来皇上还下旨奖励了。皇上,是吗?” 她转头看向光绪皇帝,眼神中带着询问。
皇帝神色平淡,声音平平地回答:“是的。”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只是机械地回应着太后的询问。
太后突然提高声音说:“听说你父亲为杨锐刘光第收过尸体?”
这声音如同一记重锤,猛地在宫殿中敲响,震得李准的耳膜嗡嗡作响。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余 “杨锐” 二字如雷般轰响。
“戊戌变法” 失败,康梁二人仓皇逃亡,而谭嗣同、刘光第、杨锐等六君子被抓。李铁船往昔与两位四川同乡相处的点滴瞬间涌上心头,那些充满激情的交谈往来,每一个画面都像是一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特别是二人想要在北京四川会馆创办 “蜀学堂” 新式学校之时,他满心热忱,坚决支持这一伟大的举措,更是慷慨地捐助了二万白银。
那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他对教育革新、对国家未来的希望。也正因如此,他有幸受到朝廷大力表彰。而且,经杨锐的推荐,他担任了家乡四川矿务商务大臣,这本是值得庆贺之事,可如今,一切都变了味道。
得知杨锐、刘光第要在北京菜市口刑场被处决的消息后,如遭雷击,整个人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痛不欲生。他深知,两人在北京举目无亲,没有可以依靠的亲戚,在这风云变幻好友兼恩人即将被残忍杀害,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实在不忍心看到二位好友在死后还要暴尸街头,遭受如此惨无人道的对待。当天,李铁船心急如焚,马不停蹄地从天津赶到北京。当他赶到菜市口刑场时,六英雄的头颅刚刚被刽子手砍落,滚落在地,鲜血如注,染红了这片罪恶的土地。周围的百姓,在愚昧与麻木的驱使下,拿着热气腾腾的馒头蘸着人血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那场景宛如人间炼狱,人性的丑恶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而现场的观众中,除了李铁船,再没有任何一个在任官员,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谭嗣同的头颅前,看到谭嗣同的眼睛茫然地朝天望着。李铁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愤,大声喊道:“人在做,天在看!” 谭嗣同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喊,随后缓缓闭上眼睛。
当即,李铁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将杨锐、刘光第二位君子的尸体收殓起来,存放在城外的寺庙中,让他们在死后能有一片安息之地,不至于被这残酷的世界继续亵渎。
李准深知变法之事在太后心中的敏感程度,那是太后眼中的禁忌。他的额头瞬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后背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背上,凉飕飕的,可他却感觉浑身燥热。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心中一阵慌乱,各种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若是如实回答,会不会触怒太后?可若隐瞒,万一被太后知晓,那便是欺君之罪。他偷偷抬眼看向太后,那威严的面容让他的心又猛地一紧,赶忙又低下头,双手在袖中不自觉地握紧,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李准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知道必须回答,而且要谨慎回答。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可那微微颤抖的语调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太后微微皱眉,神色淡淡,那平淡的语气却似有千钧之力,缓缓说道:“不过,你父亲不是没了吗!” 话语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准心头,让他的心猛地一沉,仿若坠入了寒冷彻骨的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