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繁!”
若说对大小姐宫紫商而言,夜晚是她卸去伪装,背着众人,独自上进,坚守她身为代任宫主的本分的时间,那么白日——就是她固定的悠闲时光,“可以去找金繁玩儿”的时间段了。
又是新的一日,宫紫商一如先前的每一日那样,亦步亦趋地跟在金繁身边,小嘴片刻不停地念叨着,说的也都是些她自以为十分有趣的甜言蜜语。
金繁压根不理会宫紫商的碎碎念,他只任由宫紫商在他耳边唱着嘈杂的独角戏,自己则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但他的步伐却是不快也不慢。
这倒不是他不想把聒噪的宫紫商给撇在身后。
而是,无论如何,宫紫商毕竟是商宫的大小姐,是宫门的正经主子,他就算武艺再高强,终究也只是宫门的一个小小侍卫,偶尔听不下去了,对宫紫商发发狠话就罢了,总不好一直对身为主子的宫紫商不客气。
多少还是要给她三分颜面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从前不是没试过这些法子,想让宫紫商知难而退,可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再怎么试探,宫紫商就像是一个永不言弃的赖皮虫一样,哪怕前一日被他气得偷偷抹眼泪,转身跑开,可后一日便又故态复萌,死乞白赖地重新围了上来。
时间一久,金繁自诩看透了宫紫商的本性,便也懒得再做这些无谓的抵抗了——如果他不想宫紫商做出什么他意料之外的举动,令他更加丢脸的话。
金繁一路走,宫紫商便一路跟。
经过的巡逻侍卫和干活的婢女们看见二人,也只是远远地一拱手、一屈膝,向宫紫商遥遥地行了个礼,以示敬意,便又淡定从容地继续去做自己的事儿了。
说实话,初见此情此景的时候,这些人当然是惊诧愕然,议论不已的,可同样的场景反反复复地看了许多遍,见证了这么些年,习以为常的他们便也实在是做不出什么纳罕的神情了。
时至今日,这些人也只能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大小姐属实是太有毅力与恒心了,她要是不把这些心思用来纠缠金繁侍卫,而是用在处理商宫的宫务上该有多好啊?
……
直至走到了徵宫医馆附近,金繁这才慢慢停下了脚步。
“金繁,我跟你说……”宫紫商话说到一半,还没反应过来金繁已然驻足,她仍是随着惯性朝前迈步,走出去两三步,方才发现自己竟把金繁给落在身后了,于是又折返回去,对着金繁得意洋洋,调笑着说,“金繁,你是特意停下来,想跟我谈谈心吗?”
金繁不答,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宫紫商向前看。
“你这个人,实在是太没有情趣了!”宫紫商一面小声嘟囔着,一面则十分从心地顺着金繁的指引看去。
医馆的大门正半开半合着,透过那不算窄的缝隙,可以看见医馆内除了有许多前来求医的宫门中人正在排队,还有三五个学徒正从医馆内,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搬运着麻袋,麻袋口并未完全封死,稍微用心瞧一瞧,就知道他们搬运的都是些药材。
宫紫商不明所以,徵宫的人运送药材,这不是他们的分内之事吗?有什么值得金繁大惊小怪的?
金繁无奈地瞥她一眼,本来不想搭理宫紫商,但想一想她那痴缠劲,忍不住浑身一颤,便也还是指点她道:“你看空中的黑烟。”
虽然只是很小一股,阵势不大,但仔细观察过后,便能发现——那些人都是往黑烟的方向去的,很显然,他们不是在搬运药材,而是在焚烧药材。
好端端的,徵宫的人烧药材做什么?这不都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宝贝,吃饭的家伙什吗?
金繁心下生奇,他有意观察敌情,于是大步朝着医馆走去,“走,我们去看看。”
两人便七拐八拐,循着黑烟升起的方向一探究竟去了。
——
进去一瞧,果不其然,徵宫的人就是在焚毁药材。
但他们倒也不都是一股脑地往火堆里丢,而是依据药性,分门别类地处理,有的可以直接掷在火中,有的则要用水浸,还有的便得使用特殊的药剂,先除其毒性,再做处置。
一行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金繁很想找个人问一问情况,但如今两宫并立,徵宫的人一看见他,都知道他是死对头羽宫那一边的,什么都不消说,先朝着他翻一个白眼,冷哼一声,再昂着头颅,高傲地走开。
金繁出师不利,又不大好对着他们动手——他倒是想,奈何被宫紫商死活拉住了。
最后还是宫紫商出面,这才得了他们一句略显敷衍的回答:“这些药材药性不足,不能入药,只能自行销毁。”
“药性不足……自行销毁……”金繁思索一二,琢磨着说,“他们会不会把有问题的药材混在这里面,一并处理了……”
如此不是更加光明正大,还不惹人疑心吗?
宫子羽和金繁虽然没有从女客院落查出任何可用的线索,但他们还是坚定地认为这其中必有宫尚角和宫远徵的手笔,是以金繁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怀疑了起来。
宫紫商却持反对意见,“不能吧?”
谁家处理有问题的药材,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由这么多懂行的人处理啊?
宫紫商不像宫子羽和金繁,她其实不觉得是宫二宫三暗害了老执刃与少主。
若要说是有谁绕开宫远徵的把控,提前在药材上动了手脚……那她却也是不信的。
当然,她倒不是信任宫远徵,纯粹是相信自家妹妹。
众所周知,在宫远徵还没有长成以前,徵宫的宫务都是她妹妹明商代为打理的,在她宝贝妹妹看来,规矩这东西嘛,从来都应该是与时俱进、以新革旧的,万不可固步自封。
是以,宫明商代管徵宫之后,她是下了大力气,费了很大功夫去删改了徵宫原有的那些不合理的规矩,新增了些更加适用的,为此还杀鸡儆猴似的,罢免了许多倚老卖老,只知道谋私利、要好处,却不知道得干实事的徵宫老人。
而等宫远徵能够独当一面以后,他也同样延续了姐姐的命令,把这些新规矩给保留了下来。
“徵宫定时清理不合格的药材……这是早些年就有的了,可不是今年才出的规矩。”宫紫商想要打消金繁那过于天马行空的想法——宫远徵也就罢了,可她实在不认为,有人能在明商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
金繁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认同宫紫商的话,还是说:“能不能的,咱们查一查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