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菱?”
李婆子这时也看见了沈语柔,下意识地唤出了声。
阿菱,是沈语柔以前的名字,是李婆子为她取的。
听见这熟悉的名字,沈语柔一瞬便变了脸色,猛地后退了两步,冲着李婆子大喊大叫起来:“闭嘴!我不叫阿菱!我叫沈语柔,是丞相府的嫡女,是尊贵的沈家小姐,是侯府的大夫人,才不是你说的什么阿菱!”
沈语柔眼底猩红,阿菱两个字仿佛触碰到了她的痛处,令她整个人几近癫狂。
翠春见状,也在一旁帮腔道:“你是糊涂了吧,还以为我们夫人是你女儿呐?可别眼瞧着我们夫人如今富贵了,还想着攀上夫人,过好日子呢!”
翠春说了什么,李婆子完全没听见,她定定地看着沈语柔,眼中满是受伤的神色。
“阿菱,我、我以前待你不好吗?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小姐对你,也是温厚宽和,你为何要把小姐害到那般地步?”
纵使知道沈语柔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李婆子还是把她当作亲生骨肉一样呵护,她把她能给的一切都给了沈语柔,给她喂奶、喂药,给她亲手裁制衣裳、缝布鞋……
她也曾亲热地唤她母亲,可这一切,都在沈语柔得知她身世的那一刻,再不复往日的模样。
李婆子眼中流下泪来。
“阿菱,我一直都待你如亲生女儿……”
“我说了别再叫我阿菱!”
沈语柔怒不可遏,重重一巴掌扇在李婆子脸上,李婆子晃了下,险些摔倒在地。
雁书闻声从屋里跑出来,连忙扶住李婆子的胳膊:“婆婆您没事吧?”
待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时,雁书一下子警惕起来:“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我倒要问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沈语柔一步一步靠近,声音冰冷,“你不是得了重病吗?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吗?怎么还好端端地活着?怎么不说话啊,回答我啊!”
这个粗使的婆子,她的存在,便是在赤裸裸地提醒着沈语柔,她曾经是最低贱的丫鬟,在丞相府中人人都可以踩在她的头上。
这一切都是李婆子害的。
为什么不早些对苏夫人坦白,为什么偏要等临死了才说出真相?
十六年荣华富贵的好日子,那些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沈家小姐的琅音苑,沈家小姐的金钗首饰、玛瑙翡翠,沈家小姐的知书达理,沈家小姐的才情和美名,外人对沈家小姐的称赞……
这些东西,都应该是属于她的!
沈语柔眼中现出狰狞的恨意。
她不想再看见李婆子,不想再看见过去那个身份低贱、活在脏泥里的自己。
沈语柔高高扬起手,就要朝李婆子身上打下去,雁书连忙拦在李婆子身前。
“住手!”
雪棠快步跑进来,一把推开沈语柔,冷声喝道:“离我母亲远点!”
沈语柔被推搡得一个趔趄,她扶着翠春站稳了,待看见进来的人是雪棠后,不由冷笑出声:“她一日都没抚养过你,你倒是一口一个母亲叫得亲热,果然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下贱东西!”
雪棠蹲下身来,将李婆子身上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方才她和裴知予走在路上,忽然发现身上带着的香囊不见了,想来是落在了此处,所以便折返回来寻找,不曾想正撞见沈语柔要动手打李婆子。
雪棠站起身,冷冷地看着沈语柔:“她好歹做过你十几年的母亲,母亲应尽的责任,她全都做到了,过去她待你如何,你心里有数。如今,你就这般待她吗?”
沈语柔大笑起来:“母亲?她才不是我母亲!我身上流的可不是她的血,我流的是丞相府的血,是沈家的血!我和这个低贱的粗使婆子没有半分关系!”
沈语柔慢慢地看向了李婆子,恨恨地咬着牙道:“倒是她,她怎么不去死啊?她死了我就清净了……为什么偏要在我眼前晃?是为了提醒我过去的身份,平白给我找不痛快吗?”
沈语柔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尖利刺耳。
李婆子怔怔地看着沈语柔,只觉心口一阵抽搐似的痛,双唇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雪棠见她这副样子,厌恶地皱起了眉:“这附近可有不少田庄,庄子上的人可都爱看热闹。你若不想要你的好名声了,就尽管在这儿闹。”
沈语柔蓦地回过头,果然看见好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正鬼鬼祟祟地在蹲在田头朝这边张望着。她忿忿地咬紧了牙,最后命令似的对李婆子说道:“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休想再缠上我,傍着我过上好日子!若让我知道你对别人提起过你我的关系……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说罢,沈语柔便重重哼了声,转身扬长而去。
雪棠冷眼看着沈语柔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门口,待她走远了,雪棠才收回视线,和雁书一起将李婆子扶进了屋里。
“母亲,身上可摔痛了?”雪棠关切地问道。
李婆子兀自陷在沈语柔方才那些伤人的话中,双目无神地摇了摇头。好半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蓦地抬起脸看向雪棠,急切地问道:“她方才说,她是侯府的大夫人……那、那她岂不是裴二爷的嫂子?她与你同住永安侯府,可有为难于你?”
雪棠柔声道:“母亲多虑了,她与我不在同一处院子,平日里没什么打交道的地方,自然为难不到我头上来。”
雪棠当然不会把沈语柔如何欺辱她的事告诉李婆子,李婆子经受了这么一番打击,如今心里正伤心难过着,怕是听不得那样的事。
李婆子稍稍松了口气,又慌张地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莫让二爷再等急了,催着雪棠快些离开。
雪棠见李婆子如此坚持,只好简单和她告别几句,就带着找到的香囊离开了小院。
雪棠走得有些急,并未注意到小院对面不远处,一处古朴的庄子门口,正停着一辆贵气的马车。
马车旁的侍女躬身掀着轿帘一角,让车内的人将小院里的情状看得一清二楚。
舒皇后看着雪棠离开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声:“倒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难怪知予这般喜欢她。”
阿盈一向是话少的,可见了方才那院子里的情景,实在忍不住,小声说了句:“只是那沈夫人,未免太过心狠了,毕竟是养了她十几年的人,她竟……”
舒皇后微微眯起眸子:“一向以为沈家这真千金是个性子柔顺的,不曾想背地里竟是这般性子。亏得那崔氏还把她当宝贝似的娶进门。”
舒皇后默了片刻,吩咐阿盈道:“去把雪棠叫过来,本宫有话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