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
李承乾侧身拱手,“父皇,儿臣认同他前面的说法,却不赞成后面的理由。”
“哦?”李世民显得有些惊讶,看向李承乾问道:“说说看。”
“此次战役,确实事先预计的收获未达到。可是我们出发的目标阿史那·卢梭已逃,高昌国主动降伏,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所以我想请问陈国公,作为大军主帅,你选择放任部下劫掠本无可非议,但......”
李承乾的声音变得冰冷,盯住侯君集愤怒地道:“但你是吏部尚书,参知政事,并担任宰相一职,面对此状况难道只有这一种解决方式吗?”
侯君集震惊地抬头望向李承乾,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不知为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见状都不由心生鄙夷——就凭这个表现还想从吏部尚书升至侍中?简直痴人说梦。
“太子,这种情况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呢?”御榻上,皇帝温和地问。
“父皇,依儿臣之见,在那时可从高昌境内分出肥沃之地赠予士兵,毕竟将来那里还需有人驻守。给予士卒田地既可视为奖励,也能为将来节省粮食开销。”李承乾平静回答并略施礼节。
“可是高昌国的土地价值不高啊。”
李世民身体微向前倾,颇有兴致地看着儿子。
李承乾抱拳说道:“或许也可以让士兵们在得到田地之后,回到长安再把地契卖给官府。
官府可以用关中的市价回收,这样,前线的士兵们暂时可以安心,当前的危机也就能够得以解决。”
李承乾提出了一条较为迂回的解决方案。
李世民摩挲着玉麒麟镇纸,目光掠过侯君集发颤的指尖:\"儿郎们抛头颅洒热血图个什么?功名富贵近在眼前却摸不着,军心能不溃吗?\"
李承乾的蟒袍在穿堂风中微微摆动:\"本该八百里加急请旨,开高昌国库犒军。\"
他忽然想起前世侯君集班师时,押送珍宝的马车竟比战车还多三成。
\"臣...臣虑事不周。\"
侯君集后颈的冷汗滑进衣领。
他怎敢说那些鎏金佛像早被熔成金锭,此刻正躺在长安地下钱庄的密室里?
\"高昌赤盐色如朱砂,白盐莹似新雪。\"
李承乾忽然执起案头盐罐,\"若以盐引代银钱......\"
\"远水解不了近渴!\"
李世民将盐罐重重顿在龙案,惊得栖在梁间的玄鸟振翅乱飞。
他想起三日前暗卫密报,侯君集嫡子昨夜还在平康坊一掷千金,怀里搂着的胡姬腕上,分明戴着高昌王后的翡翠镯。
魏征的笏板突然敲响金砖:\"老臣记得陈国公上月奏捷时,说高昌国库充盈可供三军犒赏。\"
他獬豸补子上的独角兽在晨光中泛着血色,\"如今这'充盈'二字,倒是颇有深意。\"
侯君集膝下的金砖渐渐洇出汗渍。
他忽然怀念起二十年前玄武门下的血雨,那时陛下的铠甲还沾着建成太子的血,拍着他肩膀说\"朕的霍去病\"。
如今这双手,怕是再也拍不疼他的肩了。
李承乾抬头正色道:“那么只好麻烦陈国公了,由他以行军总管、吏部尚书、参与政务的身份,代替国家使用高昌财库中的一部分金银作为奖励发给将士们吧。”
“这也违反了规矩啊!”侯君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句话。
“总好过你放任手下抢掠!”李承乾猛地转过身来严厉指责道。侯君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李承乾轻蔑一笑,随后接着说:“陈国公真的觉得……”
话音未落就被李世民打断,“够了!”紧接着对李承乾点头示意让他停止发言。而李承乾也赶紧躬身表示认错:“臣有过失。”
皇上挥了挥手,询问道:“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依太子之见应当如何处置此事?”
“父亲,在我看来,陈国公确实是一位称职的大将,但在管理朝政方面尚存不足。”
李承乾认真回答:“因此我建议撤除其吏部尚书及参知政事职务,改派到地方去做一段时间刺史,直到证明自己能够妥善处理政务时再被调回中央。”
这一系列建议使包括房玄龄、长孙无忌在内的许多人都皱起了眉头。
只有李靖微微抬眼看了下李承乾,随即又低下了头……
宫内静默良久,最终是李世民再次开口打破了寂静。“陈国公,你自己有什么看法?”
“微……微臣……”几番欲言又止后,侯君集只能沉重地跪倒在地,艰难地承认错误:“陛下,臣知罪。”
忽然间,皇帝勃然大怒地命令左右:“来人呐!把他押入大理寺永远监禁起来!”
“陛下!”
震惊之下,侯君集不可置信地看着天子重复道:“臣还有功劳啊!”
面对着曾经立下汗马功劳的手下,李世民咬牙切齿地回应:“记住这一点,我们国家里建立伟大业绩的人比比皆是——程知节、尉迟敬德……他们都远比你要强得多。如果你仍旧不知悔改的话,就一辈子待在那里吧!”
随着命令下达,两名金吾卫迅速行动起来。当看到他们接近之时,意识到已无转圜余地的侯君集只得缓缓作揖告退。
直至后者完全消失于众人视线之外,才听得旁边长孙无忌安慰道:“望陛下息怒,陈国公平日里办事还是可靠的,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闻言,李世民稍显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决定道:“太子所言极是,的确是我太过急于求成了。侯君集并不适合担任宰相一职。”
接着他又吩咐房玄龄等人讨论起具体处罚措施:“先暂时关押十五日再做打算吧……无论如何解释都改变不了私取财宝并且无法维持军队纪律的行为本质……立即解聘其参与政务资格!”
对此群臣纷纷赞同。
半个月后,则任命侯君集兼任雍州长史,同时提拔现任御史大夫韦挺晋升为银青光禄大夫兼黄门侍郎。
而原计划由侯升迁至侍中的职位最终归属给了别人;另外还有一项针对薛振山的新任命——将其远调出任平州刺史。
对于后者明显不满的情绪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