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花开不会挑选贫穷人家,月光普照山河处处明亮。
世间唯有人心险恶,万事还需上天护佑。
盲聋喑哑之人却家境豪富,聪明智慧之士反而受穷。
年月日时皆由天定,一切皆由命运不由人。
话说这清风山离青州不远,只有百来里路。清风寨位于青州的三岔路口,地名叫清风镇。因为这三岔路通往三处险恶的山峦,所以特地在清风镇设立了清风寨。这里也有三五千户人家,距离清风山只有一站路的距离。当时,三位头领回到山上。
只说宋公明独自一人,背着包裹,一路来到清风镇,便向人打听花知寨的住处。镇上的人回答说:“清风寨的衙门在镇中心。南边有个小寨,是文官刘知寨的住宅;北边那个小寨,就是武官花知寨的住宅。” 宋江听后,谢过那人,便向北寨走去。到了门口,见到几个守门的军汉,宋江报上姓名,军汉进去通报。只见寨里走出一位年轻的军官,一把拉住宋江便拜。这人长得如何呢?但见:
牙齿洁白,嘴唇红润,双眼俊俏,两眉修长,常常透着一股清爽之气。细腰宽膀,身形如同猿猴般矫健。能驯服烈性的马匹,喜爱放飞海东青。箭术高超,百步穿杨,弓开之时如同秋月般明朗。射出的雕翎箭,如同寒星般飞迸。此人被称为小李广,乃是将门之后花荣。
出来的年轻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清风寨的武知寨小李广花荣。宋江见了花荣,看他如何打扮:
身上穿着金翠刺绣的战袍,腰间系着镶嵌山犀的玉带。
青色的头巾上双环小巧,文武花靴颜色深绿。
花荣见到宋江,拜了几拜后,喝令军汉接过宋江的包裹、朴刀和腰刀,扶住宋江,一直来到正厅,便请宋江在厅中的凉床上坐下。花荣又伏地拜了四拜,起身说道:“自从与兄长分别之后,转眼已经五六年了,我常常思念兄长。听说兄长杀了一个烟花女子,官府行文各处追捕。小弟得知后,如坐针毡,接连写了十几封信到兄长府上打听消息,不知是否送到?今日天赐良机,兄长能来到这里,与兄长相见,真是让我满足了多年来对兄长的渴慕之情。” 说完又拜。宋江扶住他说:“贤弟不必如此多礼,请坐,听我慢慢说。” 花荣便在一旁侧身坐下。宋江把杀阎婆惜的事情,以及投奔柴大官人,在孔太公庄上遇见武松,在清风山上被捉又遇到燕顺等人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花荣听完后,说道:“兄长历经如此多的磨难!今日兄长能来到这里,就暂且住上几年,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宋江说:“若不是兄弟宋清寄信到孔太公庄上,我也特意想来贤弟这里走一趟。” 花荣说:“之前我接连写信拜问兄长,却不见回音。后来听令弟说,兄长在白虎山孔太公庄上,我也特地想派人去请兄长来这里住些时日。今日承蒙兄长不嫌弃来到这里,只恨我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招待兄长。” 说完,便请宋江到后堂坐下,唤出妻子崔氏来拜见伯伯。崔氏拜完后,花荣又叫妹妹出来拜见宋江。接着,花荣请宋江更换衣裳鞋袜,用香汤沐浴,在后堂安排筵席为宋江接风洗尘。
在当天的筵席上,宋江把救了刘知寨夫人的事情,详细地对花荣说了一遍。花荣听后,皱着眉头说:“兄长为何要救那个妇人!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除掉她的口。” 宋江说:“这就奇怪了!我听说她是清风寨知寨的夫人,看在她是贤弟同僚的份上,特意不顾王矮虎的不满,一心要救她下山。你为何这么说呢?” 花荣说:“兄长有所不知。不是小弟自夸,这清风寨乃是青州的重要之地,要是小弟独自在这里镇守,远近的强人怎敢把青州搅得大乱!最近来了个穷酸迂腐的人做正知寨,这家伙是个文官,又没什么本事。自从他到任后,就对乡里的一些富户进行诈骗,胡乱施行法度,无所不为。小弟身为武官副知寨,常常受他的气,恨不得杀了这个卑鄙的贼禽兽!兄长怎么能救了他的妇人呢?这婆娘极为不贤德,只知道教唆她丈夫做不仁不义的事,残害良民,贪图贿赂。正好让那贱人受些羞辱。兄长错救了这种无德之人。” 宋江听了,便劝道:“贤弟此言差矣。自古道:冤仇宜解不宜结。他和你是同僚,又同朝为官。况且他是个文人,你为何不劝谏他呢?他虽然有些过错,你应该隐其恶而扬其善。贤弟不要如此短视。” 花荣说:“兄长说得极是。明日在公廨见到刘知寨时,我会跟他说起兄长救了他家人的事。” 宋江说:“贤弟若能如此,也能彰显你的好处。” 此后,花荣夫妻几口人,早晚精心准备茶酒美食,悉心侍奉宋江。当天晚上,花荣在后堂的轩下安排了床帐,请宋江安歇。第二天,又准备酒食筵宴款待宋江。
闲话少叙。宋江来到花荣寨里,一连吃了四五天酒。花荣手下有几个贴心的人,每天换一个,带些碎银子在身边,每天陪着宋江去清风镇街上,观看市井的热闹,游览村落里的宫观寺院,四处闲逛,寻些乐趣。从那天开始,这些贴心的人陪着宋江闲逛,带他去市井上游玩。清风镇上也有几座小勾栏以及茶房酒肆,这自不必多说。有一天,宋江和这个贴心的人在小勾栏里看了一会儿,又去附近的村寺院和道家宫观游玩了一番,然后到市镇上的酒肆中饮酒。临走时,那个贴心的人要拿银子付酒钱。宋江哪里肯让他付钱,自己拿出碎银付了账。宋江回来后,也没有对花荣说这件事。那个同去的人很高兴,既得了银子,又落得清闲。此后,每天都有一个人陪着宋江,和他悠闲地漫步,而且总是宋江花钱。自从宋江来到寨里,寨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敬重他的。宋江在花荣寨里住了将近一个多月,转眼间腊尽春回,元宵节又快到了。
且说清风镇的居民商议放灯之事,准备庆祝元宵佳节,大家凑钱在土地大王庙前扎起一座小鳌山,上面装饰着彩带和花朵,张挂着五六百盏花灯。土地大王庙内,表演着各种社火节目。家家户户门前都扎起灯棚,悬挂着灯火。市镇上,各行各业都有展示。虽然比不上京城,但这里也如同人间仙境一般。当时,宋江在寨里和花荣饮酒,不知不觉元宵节就到了。当天,天气晴朗。花荣在巳牌前后,上马去公廨点起数百个军士,让他们晚上去市镇上维持秩序;又分派许多军汉,分头去四下里把守栅门。未牌时分,花荣回到寨里邀请宋江吃点心。宋江对花荣说:“听说这里市镇上今晚要点放花灯,我想去看看。” 花荣回答说:“小弟本想陪兄长去看灯,这也是应该的。只是无奈我职责在身,不能自由自在地陪兄长一同前往。今晚兄长就和家里的两三个人去看灯,早点回来。小弟在家专等兄长,设家宴摆上三杯酒,庆祝佳节。” 宋江说:“甚好。” 很快,天色渐晚,东边升起了一轮明月。正是:
玉漏铜壶暂且莫催,星桥火树彻夜通明。
鳌山高耸入青云,何处游人不前来观看。
当晚,宋江和花荣家两三个亲随贴心人,跟着宋江慢慢地走着。来到清风镇看灯,只见家家门前都搭起灯棚,悬挂着数不清的花灯。灯上画着许多故事,还有剪彩的飞白牡丹花灯以及荷花芙蓉等别样的灯火。四五个人手挽着手,来到土地大王庙前,看那座小鳌山,这灯是何等的好看?但见:
山石上双龙仿佛在水中嬉戏,云霞间独鹤好似朝天飞翔。金莲灯、玉梅灯,闪耀着一片琉璃之光;荷花灯、芙蓉灯,散发着千团锦绣之色。银蛾飞舞,成双成对地随着绣带香球飘动;雪柳生辉,丝丝缕缕地轻拂着华幡翠幕。村歌社鼓齐鸣,花灯影里喧闹非凡;织女蚕奴欢笑,画烛光中一同赏玩。虽没有美妙的风流乐曲,却都在庆贺丰收之年。
当时,宋江等四人在鳌山前看了一会儿,便往南走去继续看灯。没走五六百步,只见前面灯烛辉煌,一伙人围在一个大墙院门口,十分热闹,锣声响起,众人齐声喝彩。宋江看过去,原来是一伙人在表演舞鲍老。宋江身材矮小,在人背后看不见。那个陪着他的贴心人认得社火队里的人,便让众人分开,让宋江看。那跳鲍老的人,身躯扭动得十分滑稽。宋江看了,呵呵大笑。只见墙院里面,刘知寨夫妻两口儿和几个婆娘正在里面观看。刘知寨的老婆在灯下认出了宋江,便指着宋江对丈夫说:“那个又黄又矮的汉子,就是前几日在清风山抢掳我的贼头!” 刘知寨听了,吃了一惊,便唤来六七个亲随,让他们去捉那个发笑的黑汉子。宋江听到动静,转身就跑。没跑过十几户人家,众军汉就追了上来,把宋江捉住,押了回来。这情形就如同皂雕追捕紫燕,又似猛虎吞食羊羔。宋江被押到寨里,用四条麻索绑了,带到厅前。那三个贴心人见宋江被捉,赶忙跑回去向花荣报信。
且说刘知寨坐在厅上,下令把那被擒的人押过来。众人将宋江簇拥到厅前,按他跪下。刘知寨大声喝道:“你这贼子,是清风山打劫的强匪,怎么敢擅自跑来这里看灯!如今被我们抓住,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宋江赶忙辩解道:“小人本是郓城县的客人张三,与花知寨是旧友,来此地已经多日,从未在清风山干过打劫的勾当。” 这时,刘知寨的老婆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大声呵斥道:“你这贼子还想抵赖!你还记得在山上时,让我叫你大王的事吗?” 宋江解释道:“夫人,您记错了。那时小人就跟您说过,小人是郓城县的客人,同样被掳掠到山上,没办法下山。” 刘知寨问道:“你既然是被掳到山上的客人,那今天怎么能下山,还跑到我这里来看灯?” 那妇人抢着说:“你在山上的时候,大大咧咧地坐在中间的交椅上,任由我叫你大王,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 宋江无奈地说:“夫人,您怎么完全忘了是我全力救您下山的,怎么今天反倒诬陷我是贼?” 那妇人听了,恼羞成怒,指着宋江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不打你怎么肯招认!” 刘知寨附和道:“说得对!” 随即喝令:“拿批头来,给我狠狠打这贼子!” 这一打就是两顿,打得宋江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刘知寨接着又下令:“用铁锁把他锁起来,明天准备好囚车,把这个郓城虎张三押解到州里去。”
再说陪着宋江的那个贴心人,慌忙跑回去把事情告诉了花荣。花荣听后大吃一惊,急忙写了一封信,派两个能干的亲随去刘知寨那里要人。亲随带着信,匆匆赶到刘知寨门前。把门的军士进去通报说:“花知寨派人来送信。” 刘高让人把送信的人叫到大厅。亲随把信呈上,刘高拆开信封,读道:
“花荣拜向上司兄长相公座前:我有个远方亲戚刘丈,近日从济州来,因为看灯火,不小心冒犯了您的威严,恳请您高抬贵手,饶恕他,我自会登门道谢。草草写就,言语不周,还望您明察。不多说了。”
刘高看完,勃然大怒,把信撕得粉碎,大骂道:“花荣这小子太无礼了!你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和强贼勾结,还来糊弄我!这贼子已经招认自己是郓城县的张三,你怎么写他是刘丈?我可不是你能耍弄的!你写他姓刘,就因为和我同姓,我就得放了他?” 随即喝令左右把送信的人赶了出去。那亲随被赶出寨门,赶忙回来向花荣禀报。花荣听了,只是叫苦:“苦了哥哥!快把我的马备好!” 花荣穿戴好盔甲,系好弓箭,拿起长枪,骑上马,带着三五十名军汉,个个手持枪棒,径直朝着刘高的寨子奔去。把门的军人见了,哪里敢阻拦;看这花荣气势汹汹,都吓得不轻,纷纷四散跑开。花荣冲到大厅前,下了马,手里拿着枪,那三五十名军汉整齐地排列在厅前两侧。花荣大声喊道:“请刘知寨出来说话!” 刘高听到喊声,见花荣来势汹汹,吓得魂飞魄散,他惧怕花荣是个武官,哪里敢出来相见。花荣见刘高不出来,等了一会儿,便喝令左右去两边的耳房里找人。那三五十名军汉一拥而上,在廊下的耳房里找到了宋江。只见宋江被麻索高高吊在梁上,双腿还被铁锁锁着,被打得遍体鳞伤。几个军汉赶忙割断绳索,打开铁锁,救出了宋江。花荣让军士先把宋江送回自己家里。花荣重新上马,手持长枪,大声说道:“刘知寨!就算你是正知寨,又能把我花荣怎么样!谁家还没个亲戚,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一个表兄,你却硬说是贼,太欺负人了!明天再跟你理论!” 说完,花荣带着众人回到寨里,去看望宋江。
再说刘知寨见花荣把人救走了,急忙召集了一二百人,也前往花荣的寨子抢人。这二百人中有两个新来的教头,为首的教头虽然枪刀功夫还不错,但终究比不上花荣的武艺高强。他们不敢不听从刘高的命令,只好带着众人来到花荣的寨子前。把门的军士进去通报花荣。此时天色还不太亮,那二百多人挤在门口,谁也不敢先进去,都害怕花荣的厉害。等到天大亮了,只见两扇大门敞开着,花知寨正坐在正厅上,左手拿着弓,右手拿着箭。众人都挤在门口。花荣举起弓,大声喝道:“你们这些军士听着,冤有头债有主!刘高派你们来,你们可别为他卖命。你们那两个新来的教头,还没见识过花知寨的武艺。今天先让你们看看花知寨的箭术,然后你们要是还想为刘高出力,不怕死的就进来。看我先射大门左边门神手里的骨朵头。” 花荣搭上箭,拉满弓,只听 “嗖” 的一声,大喝一声:“着!” 正中门神的骨朵头。众人看了,都大吃一惊。花荣又取出第二支箭,大声喊道:“你们再看我这第二支箭,要射右边门神头盔上的红缨。” 又是一箭射出,不偏不斜,正好射中红缨。这两支箭稳稳地钉在了两扇门上。花荣接着又取出第三支箭,喝道:“你们看我第三支箭,要射你们队里那个穿白衣服的教头的心窝。” 那穿白衣服的教头吓得叫了一声:“哎呀!” 转身就跑。众人见状,齐声呼喊,一起跑散了。
花荣让人关上寨门,然后到后堂去看望宋江。花荣说道:“小弟连累了哥哥,让您受这么大的苦。” 宋江回答道:“我倒没什么。只是担心刘高那家伙不肯善罢甘休,我们得想个长远的办法。” 花荣说:“小弟大不了舍弃这官职,跟那家伙拼了。” 宋江说:“没想到那妇人恩将仇报,让她丈夫把我打了一顿。我本想说出自己的真名,但又怕阎婆惜的事情败露,所以只说自己是郓城客人张三。没想到刘高这么不讲理,要把我当成郓城虎张三押解到州里,还用囚车装我。他要是把我当成清风山贼首,转眼间我就得被一刀剐了。要不是贤弟亲自来救我,就算我有铁齿铜牙,也跟他辩不清楚。” 花荣说:“小弟当时想,他是个读书人,应该会念及同姓的情分,所以写了刘丈,却忘了避讳这回事。如今既然已经把您救回来了,再从长计议。” 宋江说:“贤弟,你错了。既然依仗你的势力把人救了回来,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自古道:吃饭要防噎着,走路要防跌倒。他的人被你公然抢走,还派人来抢,又被你吓退了。我想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跟你打官司。今晚我先到清风山去躲避,明天你正好跟他耍赖,毕竟这只是文武官员不和引发的斗殴官司。我要是再被他抓去,你就更难跟他分辩了。” 花荣说:“小弟只是个有勇无谋的人,比不上兄长的高明远见。只是担心兄长伤势太重,走不动。” 宋江说:“没关系。事不宜迟,我自己慢慢走到山下就行。” 当时,宋江敷上膏药,吃了些酒肉,把包裹都寄放在花荣那里。黄昏时分,花荣派两个军汉把宋江送出栅门外。宋江连夜忍着伤痛赶路,这里就不再赘述。
再说刘知寨见军士们一个个都回到寨里,纷纷说道:“花知寨实在是英勇非凡,谁敢靠近去抵挡他的弓箭!” 两个教头也说:“要是被他一箭射中,非得射个透明窟窿不可,咱们可都去不得!” 刘高毕竟是个文官,还是有些谋略算计的。花荣虽然勇猛豪杰,但在智谋方面比不上刘高。正所谓将领重在谋略而非仅仅依靠勇猛。当下,刘高暗自寻思:“他这一抢人,肯定连夜把宋江送上清风山了,明天肯定会来找我耍赖。就算闹到上司那里,也不过是文武官员不和引发的斗殴事件,我又能拿他怎么办?我今晚派二三十个军汉,去五里路外等候。要是运气好把人抓住了,就悄悄关在家里,然后暗中派人连夜去州里报告,让军官下来抓人,把花荣也一并拿下,结果了他们的性命。到那时,这清风寨就归我一人掌管,省得受这些人的气。” 当晚,刘高点了二十多个人,每人拿着枪棒,趁着夜色出发了。大约二更天的时候,去的军汉们把被反绑着的宋江带了回来。刘知寨见了,十分高兴,说道:“不出我所料!把他关到后院去,别让任何人知道。” 接着,刘知寨连夜写了一封密封的申状,派两个心腹之人连夜快马赶到青州府报告。第二天,花荣以为宋江已经上了清风山,便在家中静观其变,心里想着:“我且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样。” 竟然没有去理会这件事。刘高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双方都没有提及此事。
且说青州府知府正在升厅办公。这位知府复姓慕容,双名彦达,是当今徽宗天子慕容贵妃的哥哥,依仗着妹妹的权势,在青州横行霸道,残害良民,欺压同僚,无恶不作。正打算回后堂去吃饭,这时,左右的公人呈上刘知寨的申状,紧急报告贼情公事。知府接过来看了刘高的文书,吃了一惊,说道:“花荣可是功臣之子,怎么会和清风山的强贼勾结?这罪行可不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于是,知府下令把本州的兵马都监叫到厅上,向他交代任务。
原来,这位都监姓黄名信,因为他武艺高强,在青州威名远扬,所以被称为镇三山。青州管辖的地面上有三座险恶的山,第一是清风山,第二是二龙山,第三是桃花山。这三处都是强盗草寇出没的地方。黄信却夸口说要把三山的人马全部捉拿,因此得了镇三山这个称号。他长得怎么样呢?但见:
相貌端正威严,如同虎豹一般;身躯高大壮硕,好似蛟龙一样。
平生惯用丧门剑,在青州立下赫赫战功。
兵马都监黄信来到厅上,领了知府的命令后出来,点起五十个健壮的军汉,让他们披上铠甲,自己骑在马上,手持丧门剑,连夜前往清风寨。他径直来到刘高的寨前下马。刘知寨出来迎接,把他请到后堂,互相行礼之后,一面安排酒食款待,一面犒赏军士。之后,刘知寨把宋江带出来,让黄信看。黄信说:“这个人不用问了。连夜准备一辆囚车,把他装在里面。” 给宋江头上缠了红绢,插了一个纸旗,上面写着 “清风山贼首郓城虎张三”。宋江哪里敢辩解,只能任由他们安排。黄信又问刘高:“你抓住张三的时候,花荣知道吗?” 刘高说:“昨晚二更天我悄悄把他抓了,藏在家里。花荣只知道张三走了,他自己也在家里待着。” 黄信说:“既然是这样,那就好办了。明天天亮,准备一副羊酒,摆在大寨的公厅上,再在四下里埋伏二三十个人。我亲自去花荣家把他请来,就说慕容知府听说你们文武不和,所以特地派我来摆酒调解。把他骗到公厅,我一扔酒杯作为信号,你们就动手把他抓住,一起押到州里去。这个计策怎么样?” 刘高称赞道:“还是相公您见识高!这个计策太妙了,简直就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当夜,他们定下了这个计策。第二天早上,先在大寨左右两边的帐幕里,预先埋伏好军士,厅上则摆好酒食筵席。早饭前后,黄信骑上马,只带了三两个随从,来到花荣的寨前。军汉进去通报,花荣问道:“来做什么?” 军汉回答说:“只听说是黄都监特地来拜访。” 花荣听了,便出来迎接。黄信下了马,花荣把他请到厅上,互相行礼之后,便问道:“都监相公有什么公事到这里来?” 黄信说:“下官受知府之命前来传达:因为你们清风寨内文武官员不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知府担心二位因为私仇耽误了公事,特地派黄某带着羊酒,来给二位调解。东西已经安排在大寨的公厅上了,就请足下上马一同前往。” 花荣笑着说:“我花荣怎么敢欺瞒刘高,他又是正知寨,只是他总是找我的茬。没想到惊动了知府,有劳都监来到草寨,我花荣该如何报答呢?” 黄信凑近花荣耳边低声说:“知府其实是为了你。要是真的动起刀兵,他一个文官,能有什么用。你就听我的。” 花荣说:“多谢都监关照。” 黄信便邀请花荣一起出门上马。花荣说:“请都监先喝三杯再走吧。” 黄信说:“等事情说清楚了,再畅饮也不迟。” 花荣只好让人备马。
当时,两人并马而行,一直来到大寨,下了马。黄信拉着花荣的手,一起走上公厅,只见刘高已经先在公厅上了。三个人互相见礼后,黄信让人拿酒来。随从已经先把花荣的马牵了出去,关上了寨门。花荣不知道这是个圈套,只觉得黄信也是武官,肯定不会有恶意。黄信拿起一盏酒,先敬刘高说:“知府因为听说你们文武官员不和,非常担心。今天特地派我来,给二位调解。希望二位以报答朝廷为重,以后有事,一起商量着办。” 刘高回答说:“我刘高虽然没什么才能,但也懂得些道理和律法,这点小事,哪里值得知府恩相如此挂心。我们二人也没什么言语冲突,这都是外人瞎传的。” 黄信大笑道:“太好了!” 刘高喝完酒,黄信又斟了第二杯酒,敬花荣说:“虽然刘知寨这么说了,但想必还是有人瞎传,才会这样。请喝一杯。” 花荣接过酒喝了下去。刘高拿起一副台盏,斟了一盏酒,回敬黄信说:“有劳都监相公来到我们这地方,请满饮此杯。”
黄信接过酒,拿在手里,眼睛向四下里看了看,只见十多个军汉簇拥着走上厅来。黄信把酒盏往地下一扔,只听后堂一声大喊,两边帐幕里冲出三五十个健壮的军汉,一拥而上,把花荣按倒在厅前。黄信喝道:“绑了!” 花荣大声叫道:“我犯了什么罪?” 黄信大笑,喝道:“你还敢叫!你勾结清风山的强贼,一起背叛朝廷,该当何罪?念在你往日的情面,我不去惊动捉拿你的家小。” 花荣说:“相公,你得有个证据。” 黄信说:“给你个证据,让你看看真赃实贼,我不会冤枉你。左右,把人推上来!” 不一会儿,一辆囚车,一个纸旗儿,一条红抹额,从外面被推了进来。花荣一看,原来是宋江被押着,顿时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黄信喝道:“这可不管我的事,这里有告状的刘高。” 花荣说:“没关系,没关系。这是我的亲戚,他是郓城县人。你硬要把他当成贼,到了上司那里,自然会分辨清楚。” 黄信说:“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把你押到州里,你自己去分辨。” 于是,黄信让刘高点起一百名寨兵护送:“你也要一起去,把他们押到青州。这是知府相公等着回报的公事,不能耽搁。” 花荣便对黄信说:“都监骗我来,虽然把我抓了,但就算到了朝廷,我也能和他分辩清楚。看在我和都监都是武官的份上,别扒我的衣服,让我坐在囚车里。” 黄信说:“这几件事容易,都依你。就让刘知寨也一起去州里把事情说清楚,别冤枉了人命。” 当时,黄信和刘高都上了马,押着两辆囚车,带着三五十名军士和一百名寨兵,簇拥着车子,朝着青州府出发了。
如果不是黄信和刘高押着宋江、花荣前往青州,就不会引发这样的事情:火焰冲天,烧毁数百间房屋;刀斧挥舞,杀害一二千条性命。这一番变故,使得青州大乱,山寨也跟着闹腾起来。最终导致皇帝关注,下旨赦免。到底宋江等人被押到青州后如何脱身,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