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玉听王夫人唤他,赶忙来到前边,原来是王夫人要带他去拜访甄夫人。宝玉自然十分欢喜,连忙去换好衣服,跟着王夫人前往甄府。到了甄府,他看到甄府的家境,与荣国府、宁国府大体相似,甚至在个别方面还要更为富足些。经过仔细询问,果然得知甄府有个叫宝玉的。甄夫人留他们吃饭,直到傍晚他们才返回,这下宝玉终于相信真有另一个宝玉了。当晚回到家,王夫人又吩咐准备上等的酒席,请来有名的戏班唱戏,宴请甄夫人母女。两天后,甄夫人母女便告辞,回任上去了,这里暂且不表。
这天,宝玉见湘云的病渐渐好了,便去看望黛玉。正巧黛玉刚睡午觉,宝玉不敢打扰,见紫鹃正在回廊上做针线活,就走上前去问她:“昨天夜里林姑娘咳嗽好些了吗?” 紫鹃回答说:“好多了。” 宝玉笑着说:“阿弥陀佛!可算好了。” 紫鹃笑着打趣道:“你也念起佛来了,真是新鲜事!” 宝玉笑着说:“这就叫‘病急乱投医’嘛。” 一边说着,一边见紫鹃穿着弹墨绫薄绵袄,外面只套着一件青缎夹背心,宝玉伸手摸了摸她的衣服,说道:“穿得这么单薄,还在风口里坐着,春天的风厉害,时气又不好,你要是再病了,可就更麻烦了。” 紫鹃听了,立刻说道:“从今往后,咱们只说话,可别动手动脚的。你我都长大了,让人看见了多不好。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背地里可会说闲话,你总是不注意,还像小时候那样行事,怎么能行呢。林姑娘常常叮嘱我们,不让我们跟你说笑。你看她近来躲你还怕躲得不够呢。” 说完,紫鹃便起身,拿着针线走进别的房间去了。
宝玉看到这般情形,心里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呆呆地盯着竹子,发起愣来。这时祝妈正好来挖笋、修整竹子,宝玉便神情恍惚地走了出来,一时间魂不守舍,心乱如麻,随便找了块山石坐下,不知不觉就流下泪来。他就这样呆呆地坐了好几个时辰,思来想去,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恰好雪雁从王夫人房中取了人参回来,路过这里。她不经意扭头,看见桃花树下的石头上,有个人手托着腮帮子出神,仔细一看,原来是宝玉。雪雁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么冷的天,他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春天里,有旧疾的人容易犯病,难不成他犯了呆病?” 一边想着,一边走到宝玉跟前,蹲下身子笑着问:“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宝玉忽然看见雪雁,说道:“你又来找我做什么?你难道不是女孩儿?既然林姑娘避嫌,不许你们理我,你又来寻我,要是被人看见了,岂不是又要惹出是非?你快回去吧。” 雪雁听了,以为他又受了黛玉的委屈,只好回到房间。
此时黛玉还没醒,雪雁把人参交给紫鹃。紫鹃问她:“太太在做什么呢?” 雪雁说:“太太也在睡午觉,所以我等了好半天。姐姐,我给你说个笑话儿。我等太太的时候,和玉钏儿姐姐在下房里聊天,谁知赵姨奶奶招手叫我。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原来是她向太太告了假,要出去给她兄弟守灵,明天还要去送殡,跟着她的小丫头小吉祥儿没有合适的衣服,想借我的月白缎子袄儿。我心想,她们也有几件衣裳,去那种脏地方,怕是怕弄脏了,自己的舍不得穿,所以才来借别人的。借我的弄脏了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觉得,她平日里也没给过咱们什么好处,所以我就说:‘我的衣裳簪环都是林姑娘让紫鹃姐姐收着的。现在得先去告诉她,还得回禀林姑娘。林姑娘身子又不好,这可就更麻烦了,别耽误了你出门,要不你再找别人借吧。’” 紫鹃笑着说:“你这小机灵鬼,倒挺会推脱。你不借给她,把事儿推到我和林姑娘身上,让人怪不着你。她这会儿就走了,还是说明天一早才去?” 雪雁说:“这会子就去,只怕现在已经走了。” 紫鹃点了点头。雪雁又说:“林姑娘还没醒,也不知道是谁惹宝玉生气了,他坐在那儿哭呢。” 紫鹃听了,忙问在哪里。雪雁说:“在沁芳亭后头的桃花树底下呢。”
紫鹃听了,赶忙放下针线,又嘱咐雪雁好好听着黛玉的使唤,说:“要是林姑娘问起我,就说我马上回来。” 说完,便走出潇湘馆,径直去找宝玉。走到宝玉跟前,紫鹃笑着说:“我不过说了那两句话,也是为了大家好,你就赌气跑到这风地里来哭,要是哭出病来,可别吓着我。” 宝玉连忙笑着说:“我哪有赌气!我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想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别人肯定也这么想,将来大家都渐渐不理我了,我一想到这儿,心里就难过。”
紫鹃便挨着宝玉坐下。宝玉笑着问:“刚才面对面说话,你都躲开了,这会儿怎么又挨着我坐了?” 紫鹃说:“你都忘了?前几天你们兄妹俩正说话,赵姨娘突然进来了。我刚听说她不在家,所以来问问你。就是前几天,你和林姑娘才说了一句‘燕窝’就没往下说了,我一直记着呢,正想问你。” 宝玉说:“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就是想着宝姐姐也是客居在这里,既然吃燕窝,就不能断了。要是总跟她要,也太实在了。虽然不方便跟太太要,我已经在老太太跟前稍微透了个口风,估计老太太跟凤姐姐说了。我还没把话说完呢。现在我听说老太太每天给你们一两燕窝,这就行了。” 紫鹃说:“原来是你说的,那可太感谢你费心了。我们还正纳闷,老太太怎么突然想起来每天送一两燕窝来呢,这下明白了。” 宝玉笑着说:“这燕窝要是天天吃,吃上三二年,病就能好了。” 紫鹃说:“在这儿吃惯了,明年回家去,哪有闲钱吃这个呀。”
宝玉听了,大吃一惊,急忙问:“谁?回哪个家去?” 紫鹃说:“你妹妹要回苏州老家去。” 宝玉笑着说:“你又胡说了。苏州虽说算是原籍,但姑父姑母都没了,没人照看,才到这儿来的。明年回去找谁?你这明显是瞎编。” 紫鹃冷笑着说:“你可别小看人。你们贾家人口多,是大族,难道除了你们家,别人就只有一父一母,家族里就再没别人了?我们姑娘来的时候,是因为老太太心疼她年纪小,虽说有叔伯,可到底不如亲父母,所以才接来住几年。等姑娘大了,到了该出嫁的时候,自然是要送回林家的。总不能让林家的女儿在你们贾家过一辈子吧?林家虽说穷,没饭吃,但也是世代读书做官的人家,绝对不会把自家女儿丢在亲戚家,让人笑话。所以,早则明年春天,迟则秋天,就算这里不送她回去,林家也肯定会派人来接。前几天夜里,姑娘跟我说,让我告诉你,把以前小时候她送你的东西,都收拾出来还给她。她也把你送她的东西整理好了放在那儿呢。” 宝玉听了这话,就像头顶上响了一个炸雷。紫鹃等着看他怎么回答,等了半天,见他一声不吭。忽然,晴雯找过来说:“老太太叫你呢,谁知道你在这儿。” 紫鹃笑着说:“他在这儿问林姑娘的病情。我跟他说了半天,他就是不信。你快拉他去吧。” 说完,自己便回房去了。
晴雯见宝玉呆呆的,一头热汗,满脸通红,急忙拉着他的手,径直回到怡红院。袭人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慌了神,只当是受了时气,热汗被风一吹着凉了。可宝玉发热还算小事,更严重的是,他的两只眼珠直直地发愣,口角边流着津液,自己却毫无知觉。给他个枕头,他就躺下;扶他起来,他就坐着;倒了茶来,他就喝茶。众人见他这样,一时间都慌乱起来,又不敢贸然去回禀贾母,便先派人出去请李嬷嬷。
不一会儿,李嬷嬷来了,看了宝玉半天,问他几句话,也不见回答。李嬷嬷伸手在他脉门上摸了摸,又在他嘴唇上方的人中处用力掐了两下,掐出了深深的指印,宝玉竟然都不觉得疼。李嬷嬷只喊了一声 “可了不得了”,紧接着 “呀” 的一声,便搂着宝玉放声大哭起来。袭人着急地拉住她,说:“您老人家看看,这可怎么办?快告诉我们,好去回禀老太太、太太呀。您怎么自己先哭起来了?” 李嬷嬷捶着床、捣着枕头说:“这可不行了!我白操了一辈子心了!” 袭人等人因为李嬷嬷年纪大、见识多,所以请她来看,如今听她这么一说,都信以为真,也跟着哭了起来。
晴雯便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袭人。袭人听了,急忙跑到潇湘馆,见紫鹃正在服侍黛玉吃药,也顾不上许多,走上前去问紫鹃:“你刚才跟我们宝玉说了些什么?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你赶紧去回禀老太太,我也不管了!” 说完,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黛玉突然看见袭人满脸怒容,还带着泪痕,举止也和平常大不一样,不禁也慌了神,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袭人定了定神,哭着说:“也不知道紫鹃姑奶奶说了些什么,那个呆子眼睛直了,手脚也凉了,话也不会说了,李妈妈掐他也不觉得疼,都快没气了!连李妈妈都说不行了,在那儿放声大哭。只怕这会儿已经……” 黛玉一听这话,心想李妈妈是个经历丰富的老人,她说不行了,那肯定是没救了。顿时 “哇” 的一声,把刚吃下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接着便抖肠搜肺、撕心裂肺地剧烈咳嗽起来,一时间面红耳赤,头发散乱,眼睛浮肿,青筋暴起,喘得连头都抬不起来。紫鹃赶忙上前给她捶背,黛玉伏在枕头上喘息了半晌,推开紫鹃说:“你别捶了,干脆拿根绳子来勒死我算了!” 紫鹃哭着说:“我什么也没说,不过是开了几句玩笑,他就当真了。” 袭人道:“你还不了解他,那傻子向来把玩笑话当真。” 黛玉说:“你到底说了什么,赶紧去解释清楚,他说不定就醒过来了。” 紫鹃听了,急忙下了床,和袭人一起赶到怡红院。
谁知贾母、王夫人等人都已经在那儿了。贾母一看见紫鹃,顿时火冒三丈,骂道:“你这小蹄子,跟他说了什么?” 紫鹃赶忙说:“我真没说什么,就是说了几句玩笑话。” 谁知道宝玉看见紫鹃,“嗳呀” 一声,哭了出来。众人见此情景,这才放下心来。贾母一把拉住紫鹃,只当是她得罪了宝玉,拉着紫鹃,要她给宝玉赔不是。
谁知道宝玉一把紧紧拉住紫鹃,死活不放手,嘴里还嚷着:“要去就连我也一起带走。” 众人都一脸茫然,仔细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是紫鹃那句 “要回苏州去” 的玩笑话惹出来的。贾母心疼得直掉眼泪,说道:“我还当是什么要紧大事,原来是这句玩笑话。” 接着又对紫鹃说:“你这孩子平时最机灵聪明,又知道他脑筋一根筋,平白无故地哄他做什么呢?” 薛姨妈在一旁劝解道:“宝玉本就心思实在,恰巧林姑娘又是从小就来了,他们兄妹俩一起长大,感情比其他姊妹更为深厚。这突然热辣辣地说要走,别说宝玉这个实心眼的傻孩子,就算是心肠再冷的大人,听了也会伤心。这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尽管放心,吃一两剂药就会好的。”
正说着,有人来回禀,林之孝家的和单大良家的都来探望宝玉了。贾母说道:“难为她们想着,让她们进来看看吧。” 宝玉一听到 “林” 字,顿时在床上来回折腾,大喊道:“不得了啦,林家的人来接她们走啦,快把他们赶出去!” 贾母听了,赶忙也说道:“快赶出去!” 接着又连忙安慰宝玉说:“那不是林家的人。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她,你只管放心。” 宝玉哭着说:“不管是谁,除了林妹妹,姓林的都不许来!” 贾母说:“没有姓林的来,但凡姓林的,我都把他们赶走。” 一面又吩咐众人:“以后别让林之孝家的进园子,你们也不许提‘林’字。好孩子们,你们就听我这句话吧!” 众人连忙答应,却又不敢笑出声。
这时,宝玉一眼瞧见十锦格子上摆放着一只金西洋自行船,立刻指着大声叫嚷:“那不是来接她们的船吗,就停在那儿呢。” 贾母赶忙让人把船拿下来。袭人急忙取下来,宝玉伸手索要,袭人递给他,宝玉便把船塞进被子里,笑着说:“这下可去不成啦!” 一边说,一边死死拉着紫鹃不松手。
不一会儿,有人回禀大夫来了,贾母赶忙吩咐快请进来。王夫人、薛姨妈、宝钗等人暂时回避到里间,贾母则端坐在宝玉身旁。王太医进来,看到有这么多人,连忙上前向贾母请安,然后拿起宝玉的手诊脉。紫鹃见状,不由得低下了头。王太医不明白其中缘由,起身说道:“世兄这病症乃是急痛迷心。古人说过:‘痰迷有不同情况。有的是气血虚弱,饮食不能运化导致痰迷;有的是恼怒之中,痰裹住而致迷;有的则是急痛壅塞造成。’这也是痰迷之症,因急痛引发,不过是一时堵塞,相比其他痰迷之症要轻一些。”
贾母说:“你就说这病怕不怕,谁要听你背医书。” 王太医赶忙躬身赔笑说:“不妨事,不妨事。” 贾母问道:“真的不妨事?” 王太医回答:“确实不妨事,都包在晚生身上。” 贾母说:“既然如此,请到外面坐,开个药方。要是把病治好了,我另外准备丰厚的谢礼,让他亲自捧着去给你磕头;要是耽误了病情,我就派人去拆了太医院大堂。” 王太医只是躬身笑着说:“不敢,不敢。” 他原本只听到贾母说 “另具上等谢礼命宝玉去磕头”,所以满口说 “不敢”,竟没留意贾母后面说拆太医院的玩笑话,还在一个劲儿地说 “不敢”,贾母和众人见状,反倒都笑了。
很快,药按照药方煎好送了过来,宝玉服下之后,果然感觉比之前安静了些。可他就是不肯放开紫鹃,坚持说紫鹃一旦离开,就是要回苏州去。贾母和王夫人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让紫鹃守着他,另外安排琥珀去服侍黛玉。
黛玉时不时地派雪雁过来打探消息,这边的情况她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心中暗自叹息。好在大家都知道宝玉原本就有些痴傻,从小就和黛玉关系亲密,如今紫鹃的玩笑话也在情理之中,宝玉的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也没人往别处多想。
到了晚上,宝玉的情况稍有好转,贾母、王夫人等人才回房休息。夜里还多次派人过来询问情况。李嬷嬷带着宋嬷嬷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用心看守,紫鹃、袭人、晴雯等人则日夜相伴。有时候宝玉睡着了,也会突然从梦中惊醒,不是哭着说黛玉已经走了,就是说有人来接她。每次惊醒,都得紫鹃好言安慰一番,他才会平静下来。当时,贾母又让人把祛邪守灵丹及开窍通神散等各种秘制良药,按照药方给宝玉服用。
第二天,宝玉又吃了王太医开的药,身体逐渐好起来。宝玉心里其实已经明白,只是担心紫鹃离开,所以有时候还会假装疯癫。紫鹃自从那天起,也着实后悔自己的玩笑开得太大,如今日夜辛苦照顾宝玉,却毫无怨言。袭人等人见宝玉病情好转,心中安定下来,便笑着对紫鹃说:“都是你惹出来的事,还得你来收拾。从没见过我们家这呆子,听风就是雨,以后可怎么办哟。” 暂且按下不提。
此时,湘云的病已经痊愈,每天都过来探望,看到宝玉清醒了,就把他生病时的疯癫模样学给他看,逗得宝玉自己伏在枕头上直笑。原来他生病时的那些举动,自己全然不知,如今听人说起,还不太相信。趁没人的时候,宝玉拉着紫鹃的手问道:“你为什么要吓唬我?” 紫鹃说:“不过是逗你玩玩,谁知道你就当真了。” 宝玉说:“你说得那么合情合理,怎么会是玩笑话。” 紫鹃笑着说:“那些话都是我瞎编的。林家实际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就算有,也是远亲。而且族里的人也不在苏州住,四处漂泊不定。就算有人来接林姑娘,老太太肯定也不会让她走的。”
宝玉说:“就算老太太肯放她走,我也不答应。” 紫鹃笑着说:“你真的不答应?只怕只是嘴上说说。你如今也长大了,亲事也定下了,过个两三年娶了亲,心里还会有谁?” 宝玉听了,又惊讶地问道:“谁定亲了?定的是谁?” 紫鹃笑着说:“过年的时候,我听老太太说,要把琴姑娘定下来呢。不然怎么会那么疼她?” 宝玉笑着说:“人人都说我傻,你比我还傻。那不过是句玩笑话,琴姑娘已经许配给梅翰林家了。要是真定下了她,我还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之前我发誓砸了那劳什子玉,你都没劝过,还说我疯了呢。这才刚好了几天,你又来逗我。”
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的,又接着说:“我只盼着这会儿我立刻死了,把心掏出来让你们看看,然后连皮带骨都化成一股灰 —— 灰还有形状,不如再化成一股烟 —— 烟还能凝聚,让人瞧见,得一阵大风把我吹得四面八方,瞬间消散,这才好呢!” 说着说着,又流下泪来。
紫鹃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给他擦眼泪,又赶忙笑着解释说:“你别着急。我是心里着急,所以才试探你。” 宝玉听了,更加诧异,问道:“你急什么?” 紫鹃笑着说:“你知道,我又不是林家的人,我和袭人、鸳鸯是一伙的,偏偏把我给了林姑娘使唤。偏偏她又和我特别好,比她从苏州带来的人还好十倍,我们俩一时一刻都离不开。我现在心里发愁,她要是真走了,我肯定得跟着她去。可我全家都在这里,我要是不去,就辜负了我们平日里的情谊;要是去了,又舍弃了自己的本家。所以我心里犯嘀咕,才编出这些谎话来问你,谁知道你就犯傻大闹起来。” 宝玉笑着说:“原来是为这个发愁,你可真是个傻子。从今后别再愁了。我就跟你说句实在话:活着,咱们就一起活着;死了,咱们就一起化灰化烟,怎么样?”
紫鹃听了,心里暗暗思量。忽然有人来禀报:“环爷和兰哥儿来问候了。” 宝玉说:“就说多谢他们惦记,我刚睡下,不用进来了。” 婆子答应着离开了。紫鹃笑着说:“你也好得差不多了,该放我回去看看我们姑娘了。” 宝玉说:“正是这话。我昨天就想让你去,偏又忘了。我已经好得很了,你去吧。” 紫鹃听了,这才开始收拾铺盖、梳妆用品之类的东西。宝玉笑着说:“我瞧见你文具里有几面镜子,把那面小菱花镜子给我留下吧。我放在枕头旁边,睡觉的时候能照照,明天出门带着也轻便。” 紫鹃听了,只好把镜子留给他,先让人把东西送回去,然后告别众人,回到潇湘馆。
林黛玉最近听说宝玉的这番情形,不免又添了些病症,多哭了好几场。如今见紫鹃回来了,询问缘由,得知宝玉已经大好,便仍然派琥珀去服侍贾母。到了夜里,众人都已安歇,紫鹃也宽衣躺下,她悄悄对黛玉笑着说:“宝玉的心还真是实诚,一听咱们要走,就急成那样。” 黛玉没有回应。
紫鹃停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有时候,一动不如一静。咱们这儿虽说算是好人家,别的都容易,可最难得的是从小一起长大,脾气秉性都彼此了解。” 黛玉啐了一口,说道:“你这几天还不累呀,趁着这会儿不休息,还在这儿胡言乱语。” 紫鹃笑着说:“我可不是瞎扯,我这是一片真心为姑娘着想。我都替你愁了好几年了,你无父无母,又没有兄弟,谁能真正疼你呢?趁着老太太还明白、身体硬朗,赶紧把终身大事定下来才是要紧事。俗话说‘老健春寒秋后热’,万一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就算事情能解决,只怕也耽误了大好时光,不能称心如意了。公子王孙虽然多,可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又喜欢那个?就算娶了个天仙,过不了三五天,也就抛到脑后了,甚至还会为了妾室、丫头反目成仇。要是娘家有人有势还好些,像姑娘你这样的,有老太太在一天,日子还好过一天,要是没了老太太,可就只能任由别人欺负了。所以说,得拿定主意。姑娘你是个明白人,难道没听过‘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这句话吗?”
黛玉听了,说道:“你这丫头今天是疯了吧?出去了几天,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我明天一定回禀老太太,把你退回去,我可不敢要你了。” 紫鹃笑着说:“我这说的都是好话,不过是让你心里留个神,又没让你去做坏事,何必回禀老太太,让我吃亏,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说完,便自顾自地睡了。
黛玉听了这些话,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难免伤感。等紫鹃睡了,她独自哭泣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打了个盹儿。第二天,黛玉勉强洗漱了一番,喝了些燕窝粥,贾母等人就亲自来看望她了,还嘱咐了许多话。
当时正是薛姨妈的生日,从贾母开始,众人都准备了贺礼。黛玉也早早准备了两样针线活送去。当天还请了一个小戏班子,宴请贾母、王夫人等人,唯独宝玉和黛玉两人没有去。戏散之后,贾母等人顺路又去看望了他们俩,这才回房。第二天,薛姨妈家又让薛蝌陪着伙计们吃了一天酒,忙忙碌碌了三四天才把事情办完。
薛姨妈见邢岫烟生得端庄稳重,而且家境贫寒,是个朴素的好姑娘,便想把她许配给薛蟠为妻。可又想到薛蟠平日里行为举止轻浮奢侈,担心他糟蹋了人家姑娘。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想起薛蝌还未娶妻,看他二人倒是天生一对,于是和凤姐商量。凤姐叹了口气说:“姑妈您向来知道我们太太有些固执,这事得让我慢慢想办法。”
贾母去看望凤姐的时候,凤姐对贾母说:“薛姑妈有件事想求老祖宗,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贾母赶忙问是什么事,凤姐便把薛姨妈为薛蝌求娶邢岫烟的事说了出来。贾母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这可是大好事。等我跟你婆婆说了,还怕她不答应?” 贾母回到房间后,马上让人去请邢夫人过来,自己硬要当这个媒人。邢夫人琢磨了一下,觉得薛家根基不错,而且如今家境富裕,薛蝌又生得一表人才,再加上贾母亲自做媒,便顺势答应了。贾母十分高兴,连忙让人去请薛姨妈过来。
两人见面后,自然少不了一番谦逊客气的话。邢夫人立刻派人去通知邢忠夫妇。邢忠夫妇本就是来投靠邢夫人的,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马上连声称赞这门亲事好极了。贾母笑着说:“我就爱管闲事,今天又促成了一件好事,不知道能得多少谢媒钱?” 薛姨妈笑着说:“那是自然。就算抬来十万银子,只怕老太太也看不上。不过有一件事,老太太既然是主亲,还得再找一位帮忙操持才好。” 贾母笑着说:“别的没有,我们家哪怕是折了腿、烂了手的,也能找出两个来。” 说完,就派人去把尤氏婆媳二人叫了过来。贾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们,她们听了,也连忙互相道喜。
贾母吩咐尤氏说:“咱们家的规矩你是清楚的,从来没有两亲家在事情上争来争去的。如今你就替我在中间料理,既不能太吝啬,也不能太铺张浪费,把两家的事情都办得妥妥当当的,再回来告诉我。” 尤氏连忙答应了。薛姨妈高兴极了,回到家马上让人写了请帖,补送到宁国府。尤氏心里明白邢夫人的脾气,本来不想管这事,无奈贾母亲自嘱咐,只好应下,只能按照邢夫人的意思去办事。薛姨妈是个随和的人,倒也比较好说话。这些暂且不提。
如今薛姨妈已经定下邢岫烟做儿媳,整个贾府都知道了这件事。邢夫人原本想把邢岫烟接过去住,贾母却说:“这又有什么关系,两个孩子又不能见面,再说姨太太和岫烟,一个是大姑,一个是小姑,又有何妨?况且都是女孩子,正好亲近亲近。” 邢夫人这才作罢。
薛蝌和邢岫烟之前在途中曾经见过一面,大概两人心里对这门亲事都还满意。只是邢岫烟自从定亲之后,比以前拘谨了些,不太好意思和宝钗姊妹们一起闲聊;再加上湘云爱开玩笑,她就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好在邢岫烟知书达理,虽然有女儿家的矜持,但也不是那种故作娇羞、一味轻薄做作的人。
宝钗自从认识邢岫烟,见她家境贫寒,而且别人的父母大多都是年高有德之人,唯独她的父母却是嗜酒如命的糊涂人,对女儿也不上心;邢夫人对她也只是表面上的情分,并非真心疼爱;再说迎春是个懦弱无能的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顾不上邢岫烟了。所以,邢岫烟在闺阁中日常所需的物品,要是有短缺,又没有人照管,她也不好意思向别人开口。宝钗便常常在暗中体贴她,接济她,也不敢让邢夫人知道,就怕她多心,传出闲话来。如今这门亲事算是意外促成的一段奇缘。邢岫烟心里先是看中了宝钗的为人,然后才认可了薛蝌。有时候,邢岫烟还是会和宝钗闲聊,宝钗也依旧像对姊妹一样称呼她。
这天,宝钗去看望黛玉,正巧邢岫烟也去看望黛玉,两人在半路上相遇了。宝钗微笑着把邢岫烟叫到跟前,两人一起走到一块石壁后面。宝钗笑着问邢岫烟:“这天还挺冷的,你怎么全换上夹衣了?” 邢岫烟听了,低下头没有回答。宝钗心里明白肯定有缘故,便又笑着问道:“肯定是这个月的月钱又没拿到。凤丫头如今办事也这么不上心了。” 邢岫烟说:“她倒是想着按时给,只是姑妈派人跟我说,一个月用不了二两银子,让我省下一两给爹妈送过去,要是需要什么,反正二姐姐那里有东西,将就着搭着用就行。姐姐你想想,二姐姐是个老实人,不太留意这些,我用她的东西,她虽然不说什么,可她那些妈妈丫头,哪个是省事的,哪个嘴巴不尖刻?我虽然在那屋里住,却不敢经常用她们的东西,隔个三五天,我还得自己掏钱给她们买酒买点心吃才行。所以一个月二两银子根本不够用,现在又少了一两。前几天,我偷偷把棉衣当了几吊钱,用来周转。”
宝钗听了,皱着眉头叹息道:“偏偏梅家全家都在外地任职,后年才能回来。要是他们在这里,琴儿嫁过去之后,就可以再商量你的事情了。要是离开了这里,事情就难办了。现在不先把他妹妹的事情办完,薛蝌也肯定不敢先娶亲。这可真是件难事。再等两年,又怕你熬出病来。等我和我妈再商量商量,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多忍耐些,千万别自己憋出病来。不如明天把那一两银子也干脆给了他们,大家都省心。你以后也别白白给那些人东西吃,他们爱尖酸刻薄就让他们去,实在听不下去了,你就躲开。要是缺了什么,你可别小家子气,尽管来找我。不是因为结了亲才这样,你一来咱们就相处得很好。就算怕别人说闲话,你派个小丫头悄悄来跟我说就行。” 邢岫烟低下头,答应了。
宝钗又指着邢岫烟裙子上的一个碧玉佩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邢岫烟说:“这是三姐姐给的。” 宝钗点点头,笑着说:“她见人人都有,唯独你没有,怕人笑话,所以送你一个。这是她心思细腻、聪明的地方。不过还有一句话你得知道,这些装饰原本是大官富贵人家小姐才有的,你看我从头到脚,可有这些华丽多余的装扮?七八年前,我也是这样的,如今今时不同往日了,所以我该节省的都节省了。将来你一到我们家,这些没用的东西,说不定还有一箱子呢。咱们现在和他们不一样了,凡事都要以朴实本分为主,和他们不一样才好。” 邢岫烟笑着说:“姐姐既然这么说,我回去就把它摘了。” 宝钗连忙笑着说:“你也太听话了。这是她好意送你的,你不戴着,她岂不是要多心。我只是偶然提到这里,你以后知道就行了。”
邢岫烟连忙又答应了,接着问:“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宝钗说:“我去潇湘馆。你先回去,让丫头把当票送来,我悄悄地把东西赎出来,晚上再悄悄地给你送去,早晚好穿,不然着了风可就麻烦了。不过不知道你当在哪里了?” 邢岫烟说:“在‘恒舒典’,鼓楼西大街那家。” 宝钗笑着说:“这可巧了,那是我们家的铺子。伙计们要是知道了,还不得说‘人还没过来,衣裳先过来’了。” 邢岫烟听了,知道那是宝钗家的产业,不由得红了脸,笑了一下,两人便分开了。
宝钗就往潇湘馆去了。正好她母亲也在看望黛玉,正说着闲话呢。宝钗笑着说:“妈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薛姨妈说:“我这几天一直忙,都没来看宝玉和黛玉。所以今天来看看他们俩,见他们都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黛玉连忙让宝钗坐下,然后对宝钗说:“这天下的事真是让人想不到,谁能想到姨妈和大舅母又成了一门亲家。” 薛姨妈说:“我的孩子,你们女孩子家哪里懂,自古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管姻缘的有一位月下老人,早就预先注定好了,暗地里只用一根红丝线把两个人的脚拴住,任凭两家隔着大海,隔着国家,哪怕有世仇,最终也会有机会结成夫妻。这事儿都是出人意料的,就算父母和本人都愿意,或者年年都在一起,以为亲事定下来了,可要是月下老人不用红线拴,那也成不了。就像你们姐妹俩的婚姻,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近在眼前,还是远在天涯海角呢。”
宝钗说:“就妈妈,一说话就扯上我们。” 一边说,一边依偎在母亲怀里笑着说:“咱们走吧。” 黛玉笑着说:“你看,都这么大了,离开姨妈就像个稳重的大人,一见到姨妈就撒娇。” 薛姨妈用手抚摸着宝钗,对黛玉感叹道:“你这姐姐就跟凤哥儿在老太太跟前一样,有了正经事,就和她商量,没事的时候,幸亏有她逗我开心。我看到她这样,心里多少愁绪都消散了。” 黛玉听了,流着泪叹息道:“她偏偏在这儿这样,分明是气我没娘的人,故意来刺痛我。” 宝钗笑着说:“妈你看她,还说我撒娇呢。”
薛姨妈说:“也难怪她伤心,可怜没了父母,到底没个亲人。” 又抚摸着黛玉说:“好孩子,别哭。你看到我疼你姐姐你就伤心,你不知道我心里更疼你呢。你姐姐虽然没了父亲,可到底还有我,有亲哥哥,这就比你强了。我常常跟你姐姐说,心里很疼你,只是在外头不好表现出来。你这儿人多嘴杂,说好话的少,说坏话的多,不说你孤苦伶仃,为人值得疼爱,反倒说我们看老太太疼你,就跟着讨好巴结了。”
黛玉笑着说:“姨妈既然这么说,我明天就认姨妈做娘,姨妈要是嫌弃不认,那就是假意疼我了。” 薛姨妈说:“你不嫌弃我,认了当然好。” 宝钗连忙说:“认不得的。” 黛玉问:“怎么认不得?” 宝钗笑着问道:“我先问你,我哥哥还没定亲事,为什么反倒先把邢妹妹说给我兄弟了,这是什么道理?” 黛玉说:“他不在家,或者属相生日不合适,所以先把邢妹妹说给你兄弟了。” 宝钗笑着说:“不是的。我哥哥已经看准了人,只等回家就下定了,也不用说出是谁,我方才说你认不得娘,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说着,就和她母亲挤眉弄眼,笑了起来。
黛玉听了,一头伏在薛姨妈身上,说道:“姨妈要是不教训教训她,我可不依。” 薛姨妈赶忙搂住黛玉,笑着说:“你别信你姐姐的话,她是逗你玩儿呢。” 宝钗笑着说:“真的,妈明天跟老太太说说,把她给宝兄弟做媳妇,岂不比在外面找的好?” 黛玉伸手就要去抓宝钗,笑着说:“你越发不像话了。” 薛姨妈赶忙笑着劝解,用手把她们俩分开,这事才作罢。薛姨妈又对宝钗说:“就连邢家女儿,我都怕你哥哥把她给糟蹋了,所以才说给你兄弟。更别说这孩子(黛玉)了,我肯定不会把她许给你哥哥。前几天老太太想把你妹妹宝琴说给宝玉,偏巧宝琴已经有了人家,不然倒真是一门好亲事。前几天我说定了邢家女儿,老太太还打趣说:‘我原本想许配人的,没想到人没到手,反倒被她给说走了我们一个。’虽是玩笑话,仔细想想还真有点意思。我琢磨着,宝琴虽说有了归宿,我虽然没别人可许,可也不能一句话都不说。我看宝兄弟,老太太那么疼他,他又生得那样出众,要是去外面说亲,老太太肯定不满意。倒不如把你林妹妹许配给他,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林黛玉一开始还愣着,听到后来提到自己,便啐了宝钗一口,红着脸,拉着宝钗笑着说:“我就打你!你为什么要引出姨妈这些没个正形的话来?” 宝钗笑着说:“这可怪了!妈说你,怎么反倒打我?” 紫鹃连忙跑过来,笑着说:“姨太太既然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跟太太说去?” 薛姨妈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急什么呀,难不成是催着你家姑娘出阁,你也想早点找个小女婿?” 紫鹃听了,也红了脸,笑着说:“姨太太您可真是倚老卖老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黛玉先是骂道:“这又和你这丫头有什么关系?” 后来见了这情形,也笑着说:“阿弥陀佛!该,该,该!这下也让她碰了一鼻子灰!” 薛姨妈母女和屋里的婆子丫鬟们都笑了起来。婆子们也笑着说:“姨太太虽然是开玩笑,可这话还真有点道理。等有空的时候和老太太商量商量,姨太太您就做个媒,促成这门亲事,那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薛姨妈说:“我一提出这个主意,老太太肯定会很高兴的。”
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湘云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当票,笑着说:“这是什么账本吗?” 黛玉看了看,也不认识。底下的婆子们都笑着说:“这可真是个稀罕玩意儿,这见识可不是白教的。” 宝钗连忙一把接过来,一看,正是邢岫烟刚才说的那张当票,急忙把它折了起来。
薛姨妈赶忙说:“这肯定是哪个妈妈的当票丢了,回头该着急找了。你从哪儿得来的?” 湘云问:“什么是当票呀?” 众人都笑着说:“你可真是个呆子,连当票都不知道。” 薛姨妈叹了口气说:“也难怪她,她可是侯门千金,年纪又小,哪里知道这个?家里怎么会有这个?就算家里下人有,她又怎么能见到?别笑她傻,要是把这给你们家的小姐们看,估计也都得变成呆子。” 众婆子笑着说:“林姑娘刚才也不认识,别说姑娘们了。这会儿就算是宝玉,他虽然常往外头跑,只怕也没见过呢。” 薛姨妈赶忙把当票的缘由解释清楚。
湘云、黛玉二人听了,才笑着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人可真会想着法子赚钱,姨妈家的当铺也有这种东西?” 众人笑着说:“这又傻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哪有不一样的?” 薛姨妈又问是在哪里捡到的。湘云刚要开口说,宝钗连忙说:“这是一张作废了的,不知道哪年勾了账的,香菱拿着哄他们玩的。” 薛姨妈听了这话,觉得是真的,也就不再追问了。这时,有人来回禀:“那边府里的大奶奶过来请姨太太过去说话呢。” 薛姨妈便起身出去了。
屋里没有旁人的时候,宝钗才问湘云是在哪里捡到的。湘云笑着说:“我看见你弟媳的丫头篆儿悄悄递给莺儿。莺儿随手就夹在书里,以为我没看见。等她们出去了,我偷偷拿来看,根本不认识。知道你们都在这儿,所以拿来让大家认认。” 黛玉急忙问:“怎么,她也当衣裳了?既然当了,怎么又到你这儿了?” 宝钗见她们问,不好隐瞒,就把刚才和邢岫烟相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们俩。
黛玉听了,不禁感叹道:“真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啊。” 史湘云听了,生气地说:“等我去找二姐姐问问!我去骂那些老婆子、丫头一顿,给你们出出气,怎么样?” 说着,就要往外走。宝钗连忙一把拉住她,笑着说:“你又犯傻了,还不给我坐下。” 黛玉笑着说:“你要是个男人,出去打抱不平倒还像回事。你这会儿充什么荆轲、聂政,真是好笑。” 湘云说:“既然不让我去问她,那明天把她接到咱们园子里一起住,好不好?” 宝钗笑着说:“明天再说吧。” 正说着,有人来报:“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三人听了,赶忙闭上嘴,不再提这件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