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静谧。
幽幽回荡着少女那句天真的话语。
惠贵妃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肃起脸色轻斥:“淑华,不许胡说!”
萧淑华猛然醒神,抬头瞧见对面使臣和乌薄迟的脸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天杀的!
她不过是心里腹诽几句,怎么就说出来了!
乌薄迟虽言语略有挑衅,但也没摆到明面上。可萧淑华所言,听在乌苏国众人耳中只觉得是轻视傲慢。
当年一战虽说是同归于尽。
可真要论起来,是乌苏输给了萧国,输得彻彻底底。
甚至让当年正值盛世的乌苏元气大伤,国力衰弱,百姓纷纷对旧王不满,正是在这时,乌薄迟的父亲乌隐,身为王室旁支,趁此时举兵起反,将旧王斩于刀下。
不仅平息了民愤,还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新王。
新王登基不久,便提出要派使臣去萧国,让两国交好结盟。
如今萧淑华就这么明晃晃将话说了出来,萧国的大臣们是满意了,倒是把乌薄迟和使臣气红了脸。
使臣站出来:“不知公主这是何意,难不成贵国不愿与乌苏结为同盟?”
萧漠承此时还算是有个老父亲模样,连忙出声道:“诶,使臣此言差矣,若能结盟休战,对苍生百姓都是好事,朕的女儿年幼,平日里宠惯了,说的几句玩笑话,还请使臣和二王子莫要见怪。”
“至于觐见二字,其实也不必太过讲究,一个词罢了,并不会改变大萧和贵国之间的关系。”
若用两个字便能让乌苏称萧国为王,那他早用了。
这乌薄迟,学什么不好,净学臭文臣那些咬文嚼字了,哪里比得上他的琰儿。
闻言。
乌薄迟无声冷笑,没再说什么,只是阴冷的目光犹如毒蛇般紧紧地盯着萧淑华。
大殿中丝竹歌舞响起。
方才的小插曲并未掀起风浪。
但惠贵妃依旧心中不安,思索了半晌,还是让身边的宫女去把萧淑华带了下去。
两国结盟,必有利益往来。
而巩固两国之间的信任可用的手段,历代都以和亲为上上策,既不用割地划城,也不用伤兵动马,只需向盟国献上一个公主,便可求得天下太平。
萧漠承如今的子女之中,唯有萧淑华一个公主。
望着萧淑华离开宴席的背影,惠贵妃幽幽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龙椅上的男人。
一口气叹得更深了。
不可靠,不可靠......
如今能靠的,唯有一人了。
惠贵妃抬起眸子,眸中正好瞧见那头将少女护在身后的男子,时不时还回头垂首,神情温柔地不知在说着什么。
......
夜幕将至,宴席散去。
乌薄迟和使臣还需在京城暂住些时日。
宋稚绾今日在宴席上窝窝囊囊地在萧琰身后躲到散宴,眼下轿辇刚回了宫。
一下轿,她便提起裙摆,快步走在了萧琰前头。
周围的下人眼观鼻鼻观心。
这是太子殿下又惹太子妃生气了。
下人们都觉得宋稚绾性子软好说话,服侍了这些年,虽说正头主子是萧琰,可心也跟着自家主子一块偏了。
太子妃闹小性子了,那定是殿下惹的。
那不然怎的不跟别人闹性子,就跟殿下一人闹性子呢?
是啊。
怎的又同他闹性子了呢?
看着鞋面上拂过的裙摆,萧琰愕然地挑起眉眼,跟上那一阵小碎步边走变想。
走过廊下那盆二人亲手栽的小野花,宋稚绾还撒气似的踹了一脚,花盆摇摇晃晃,连带着上边唯一一朵小花也吓得颤抖。
萧琰连忙上前蹲下身子,一手托起小花,一手抱起人。
语气无奈道:“今今若生气,大不了打孤几下,孤身子骨受得住,小花可受不住。”
那可是两人一同栽下的。
平日里都被萧琰放在寝殿里好生照料着,今日捧出来见见光,这才搬到廊下的。
一路抱回西殿,萧琰将手里的花放到窗台的桌案前,宋稚绾在他怀里折腾了两下,他犹豫片刻,顺带着把人也放在桌案上坐着。
两条修长有力的臂膀撑在两侧,他俯身低头,在那柔嫩的唇瓣上啄了一口。
这才开口问道:“今今可是怪孤方才一直挡着?”
方才席间。
宋稚绾时不时地便想探头,想仔细地瞧瞧乌薄迟的模样,好把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弄清楚。
可她每次才探半颗脑袋,就又被遮得严严实实的。
宴席之上,大臣、使臣都在。
她总不能不懂规矩,同他胡闹起来。
只好忍着憋着,憋了一路,进了东宫才发起性子来。
宋稚绾掀起眸子瞪他一眼,质问:“太子哥哥究竟为何不让我瞧?说不定我瞧了,便能想出什么来了。”
“孤说了,孤自会去查的。”
萧琰实在不想让她参与到这些政事之中,“孤不想今今操心这些事。”
他指尖轻抚过她耳畔旁柔顺的发丝,带着安抚的意味。
宋稚绾却推开他的手:“这不是操心,若我能想起,岂不是省了中间许多麻烦。”
她说着说着,似乎又想到什么。
迟疑道:“还是太子哥哥怕我心智不坚,看到乌苏国的人会忆起旧事,在大殿上失态?”
话音落下。
宋稚绾只听见一声沉重的喘息声。
她心下咯噔一声,略带心虚地抬起眸子,猝不及防地撞进那双黑眸里。
萧琰凝着她,眸子微眯:“今今觉得孤是这样想的吗?”
若他真这样想,今日便不会带她去了。
两人分明是心意相通的,她却总是说这些胡思乱想的话惹他不痛快。
撑在两侧的大掌不知何时已经环上了她的腰肢,宋稚绾不敢开口,生怕自己又说出些不该说的。
惹他动了气,又要把她丢到床榻上折腾。
前些日子宋稚绾久未练字,也不知怎的就被萧琰记起来了,抓着她去求阙堂里练,练得手都酸了,男人还是不满意。
宋稚绾顿时起了性子,把笔一扔便不写了。
没成想那日竟惹得萧琰动了怒,压着她在那两张写满“崴脚蜈蚣”的纸上......
狠狠惩罚了一番。
罚和赏到底是不同的。
平日里床榻间的缱绻,宋稚绾哼哼唧唧地挨过去了,可罚的时候是动真格的,任凭她有什么性子都不好使。
眼下她也是真怕了。
萧琰垂眸瞧见那双递在胸膛上的手,一言不发,抱着人便起身。
宋稚绾忙不迭地攥着他的衣襟辩解道:“我、我不是......我也是想为了太子哥哥好,太子哥哥不许罚我。”
萧琰压着上扬的嘴角,将人抱到软榻。
意味不明道:“今今既如此为孤着想,那孤是应该赏了?”
话音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往下。
宋稚绾只瞧见身前的黑影低下,蹲在了软榻边上。
她一垂眸,便能扫见那黑乎乎的发顶。
她顿时慌了神,连绣花鞋也没来得及蹬开,就这么踩在萧琰的肩上。
“这、这都是今今应该为太子哥哥做的,不用赏......”
瞥见肩上精致的绣花鞋,萧琰不仅不嫌弃,反倒眸色更深了:“孤向来赏罚分明,既是赏,那定会让今今满意的。”
“莫怕,今今上回也试过了的......”
......
月光旖旎。
软榻上时不时传来几声娇吟声,把窗台上的那朵小花惊得颤了又颤。
宋稚绾无力地软着身子,脑中白光乍现,思绪也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她想起从苏州回京的路程上,那夜的月色也是这般皎洁。
苏州......
不知是萧琰察觉到她的走神,丝毫不留情地加重了力道,还是她脑中的记忆回笼,惊觉自己发现了什么。
宋稚绾浑身一颤,眼前恍惚了一片。
好半晌她才缓缓回过神来,依旧没忘了自己方才想起的事。
她手脚并用抵着压下来的人,胡乱道:“我......我知晓了,我想起来了......”
萧琰舌尖舔了舔湿润的双唇,意犹未尽的神色浸着欲。
哑着声应她:“嗯?想起什么来了?”
“乌、乌薄迟......”她语无伦次地吐出几个字。
还未等她说完,身前的人顿时跟被激怒了的野兽似的,抱着她便起身往床榻走去。
“太子哥哥,他......”
“今今再提他一个字,孤现在就去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