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往卫生院的方青峰立马转过头眼神锋利地扫向秦刚。
秦刚听了想出口解释,“我,我,,”
“爹,是小桃子非要和秦刚比武,最后小桃子扑在地上才出的血。他也不是故意的。”一旁的方素薇解释道。
方青峰听了收回视线,带着白桃继续往卫生院方向走去。
秦刚松了口气,满眼感激的看了一眼方素薇。
然后准备跟着他们一群人进去,但是被门口的警卫员拦住了,“小同学,你是家属院哪一家的?”
秦刚有些紧张道:“我不是家属院的,但是我误伤了白桃,想跟去卫生院看看。”
“你进去需要人带你进去。”
秦刚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已经进去的方素薇转头一看,然后小跑着退了回来,对秦刚道:“秦刚,你回去吧,你不用担心,跟你没关系。白桃不会怪你的。”
说着又转身跑远了。
秦刚看了一眼里头,然后耷拉着脑袋往村里走去。
刚回到村里,就有一群小伙伴围了过来。有些人还端着碗。
“刚子,听说你把白桃打出血了?”
见秦刚一脸沮丧的样子,便知道他们说的话是真的。
“天啊,我早就说过让你别和她打。打输了没面子,打赢了,就得罪了赵校长。白桃可是赵校长的女儿,你都把她女儿打出血了,赵校长肯定不让你进武术表演队。”
秦刚看向说话的小伙伴闷声道:“赵校长说了,到时候比试前十五名就可以进武术表演队。和这个没关系。”
“啧啧,你真是傻。人家可是校长,她随便找了理由就能让你参加不了比试。哎,你那七尺布就这样没了。七尺布,都够你和你妹妹两人各做一套衣服了。”
“岂止没了七尺布,只怕还要赔钱吧,都把人家打出血了。十个鸡蛋总要给吧。”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秦刚眼眶都有些湿润。
但他还是忍住了,眼泪没有掉下来。
秦刚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便看到妹妹正站在灶前洗锅。秦刚的妹妹见哥哥回来了,立马笑道:“哥,你回来了。我已经把锅洗好了。”
“爷爷呢?”
“他去摘菜去了。等会就回来。”秦刚点点头,刚把灶里的火烧好,便坐在灶前,盯着灶里的火苗噼啪跳跃,眼睛越看越酸。
他没想过会把人打出血,他真的是不小心的。早知道,他就让白桃打他了,他一定不还手。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爷爷提着一筐菜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他那大伯娘,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嚷开了:
“我早说别读什么书,咱家有那个闲钱吗?三千元券哪,有这钱怎么不给我,当初我们家买锄头缺了两千元券,你怎么不给我们家补上,你就知道偏心你小儿子家。这下好了,丢水里都扔不出个响来。”
秦刚的妹妹道:“我哥没浪费钱,我哥能参加武术表演队,到时候能赢七尺布回来。七尺布值两万元券。我哥在赚钱。”
“哈,”大伯娘冷笑一声,双手抱胸站在门口,“赢七尺布?现在怕是倒贴人家七尺布还不够。你哥把校长的女儿打出鼻血了,人家还让你哥进武术表演队?可别做青天白日梦了。只怕人家学都不让你哥上了。”
爷爷和妹妹听了这话,都满脸紧张地看着秦刚。
爷爷道:“刚子,你真把校长的女儿打出血了?”
秦刚咬着牙,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的,过了好一会才道:“我不是故意的。”
大伯娘幸灾乐祸道:“打了就是打了,什么不是故意的。你们想好怎么赔人家吧。人家的女儿可是白米细面养出来的,金贵呢。”然后摇摇摆摆地走了。
爷爷长叹了一声,那一声,像是从胸膛里翻滚出来的闷雷。
“哎,刚子,你怎么学人家惹祸呢?我们家能惹得起祸?”
他边说边站起来,走到柜子前弯腰,手伸进最角落的一个破布包里,摸出了十个鸡蛋。
“这是准备留给你和你妹妹补身体的,现在,你拿着这几个鸡蛋,去赵校长家赔礼道歉。求人家不要让你退学喽。别让你大伯娘看到了。”
秦刚用手背猛地抹了一把泪,哽咽道:“爷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而另一边,方青峰带着白桃她们从卫生院回来,一进院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赵静正弯着腰,两只手托着五子棋的小胳膊,一步一步地带着他往前走。五子棋迈着胖乎乎的小腿,一走一晃地往前蹭。
赵静听见动静,抬头一看,便见白桃鼻子上塞着一团棉絮,上面还有一团鲜艳的红色,“小桃子,你这是怎么了?”
赵静抱起五子棋快步走过去,看着她的鼻子。
方素薇赶紧在旁边说了白桃受伤的经过。
赵静听说已经去过卫生院了,现在也不流血了,放下心来。然后哭笑不得道:“秦刚是我们一二三年级里练得最扎实的一个,你一个女孩子非拉着他比武,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难度嘛?”
白桃一边蹲在五子棋面前逗他,一边道:“娘,不是你说的嘛,要学,就得跟最好的学。”
赵静一时语塞,她好像在闲聊时确实说过这样一句话,没想到小桃子倒是牢牢记住了。
方青峰在旁边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走过去摸了摸白桃的脑袋道:“小桃子,你的策略倒是挺对的,要学就学最好的。不过你天天拉着秦刚比武,还不如跟着我学。我肯定比你同学厉害呀。”
“爹,你真的要教我?”白桃立马从地上一弹,蹦到方青峰面前,“你教我,我肯定能进前十五,到时候就能进武术表演队了。”
方青峰见她那副眉飞色舞的小模样,忍俊不禁,“哦?这么想进武术表演队?”
白桃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当然想进,进武术表演队的都是高手,我要当高手。”
方青峰被她说笑了。
他又转头看向方素薇问道:“素薇,那你呢?想不想跟着爹学,然后进武术表演队?”
方素薇连忙摇头:“我学这个学得特别慢,肯定进不了前十五。”
赵静在一边扶着五子棋走路,一边柔声说道:“不想进武术表演队也可以学啊,学武术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比赛,是为了强身健体。女孩子学点防身术,以后遇着坏人也能保护自己。再说了,你爹一个教是教,两个也是教。”
方素薇素来听赵静的话,赵静这么一说,她便答应了。
“太好了,有姐姐陪我。那我们现在就学。”白桃一激动,两脚一站,腿一压,就准备摆出马步。
方青峰一把把她按住,“你鼻子才刚塞了棉絮,晚上再练,现在吃午饭。”
吃完午饭,赵静正拿着湿毛巾给五子棋擦脸。
便听到院门外传来“哒哒哒”的敲门声,然后便传来姜和平的声音,“白桃,秦刚来找你啦。”
“啊?他来找我比武的?”白桃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小凳子上“咕咚”一声跳了下来,蹬蹬蹬往门口跑。
姜和平扶着门框,往院里头探着脑袋道:“不是比武。他说,是来赔你鸡蛋的。”
屋里顿时静了几秒,连五子棋都不乱动了,一双眼睛看着门口。
赵静和方青峰同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眼里满是惊讶。赵静先“啊?”了一声,半信半疑地问道:“他赔鸡蛋?”
正收拾碗筷往书房去的江妈也惊讶地停住了脚步,“秦刚?是我们村里那个男娃子秦刚?”
赵静这会已经想明白了,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又有点好笑地道:“对,就是你们村的秦刚。上午和白桃比武,不小心把白桃弄出鼻血了,估计是回去说了后,家里大人让拿了鸡蛋过来,但这事哪能怪他啊。我看白桃得给人家鸡蛋才差不多,天天逼着人家要比武,也是难为他了。估计家里大人还骂了他,不然怎么拿了鸡蛋过来。我过去瞧瞧。”
赵静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方素薇也跟了过来,小声道:“娘,我们不能要他的鸡蛋。他们家的鸡蛋都是留着卖钱的。”
赵静看着方素薇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听同学他们说的。说他们家特别困难。”
赵静听完,心软的不行。她摸了摸方素薇软软的头发,小声说:“好的,娘知道了。”
娘俩并肩走出院门,迎着春风中带着泥土的香味。
到了门口,便看见秦刚正低着头站在门槛外,身上穿着已经洗得发白的旧蓝色布衫,布鞋上还漏了一个洞。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搪瓷缸,缸子上还有一圈磕掉漆的痕迹,里头铺满了鸡蛋。鸡蛋一个个被擦拭的干干净净。
白桃站在他面前,一脸疑惑道:“我没借过你鸡蛋啊,你干嘛赔我鸡蛋。”
秦刚抬起头,把缸子往白桃面前递了一点,“我把你打出血了,对不起。这鸡蛋给你补身体。”
白桃一脸潇洒地摆了摆手,“不用。比武出血是兵家常事,我打不过你,是我本事不够。我不要你的鸡蛋,你快拿回去吧。”
秦刚站在院门口,搪瓷缸子端得小心翼翼,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见赵静出来,他便赶紧直了直身子,喊了一声:“校长好。”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尊敬。
他说完,眼睛不敢直视赵静,低头看着手里的搪瓷缸,一副局促得不知所措的模样。
赵静看着秦刚这副模样,心头泛起了些酸意。这个孩子她当然认识。三年级学生,和姜和平同班。成绩一直是他们年级第一名。凤英曾在她面前说过秦刚不止一次,说他家和平就是考不过秦刚。
赵静也注意到,这孩子性格沉稳,特别肯吃苦。尤其是在这次武术训练中,每次她去操场看他们上武术课,体育老师不是让他站在最前头带动作,就是让他和另一个高个子的孩子演示动作。说话不多,练功却特别刻苦,一板一眼的。
但这孩子命苦,父母去世,从小和妹妹跟着年迈的爷爷一起过日子。能读书也是因为和部队子弟小学合并后,学费减少了,才读的。听杨老师说他一年级的知识都是当初躲在祠堂外头听来的。
现在这十个鸡蛋,对于他们家来说只怕是一笔不小的资产。
各种念头在赵静心头一闪而过,她看着秦刚点了点头,柔声笑道:“白桃说的对。她鼻子出血不怪你,秦刚你把鸡蛋拿回去吧。”
“校长,我爷爷让我一定要给,是我把白桃打出血的。”
赵静微微一笑,“要真说起来啊,我们还得谢谢你呢。听说白桃磨着你打了不下十次八次了,你这是陪着我们白桃练功,要是没有你,她哪能进步这么快?应该是我们给你送鸡蛋。”
秦刚吓得忙摇头:“不,不用。”
“那行,我不送你鸡蛋,你也别送我们鸡蛋。”赵静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轻轻推了他一下后背,“既然来了我们家,哪有站在门口的道理?快进来玩一会儿。”
赵静转头又招呼一旁的姜和平,“和平,你也一起进来,帮我照顾一下你同学。”
姜和平便嘻嘻笑着去拉秦刚。秦刚被他一拉,手里的缸子差点滑下来,赵静见状赶紧接了过来,“这缸子我先帮你放着,一会儿再拿回去。来屋里歇歇。”
僵硬的秦刚就这样被推进了院子,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心里羞的。
赵静又对白桃道:“白桃,快去拿些糖出来给秦刚吃。你以前天天拉着人家陪你练武,人家今天上门,你是不是该好好款待一下他?”
白桃一听这话,忙跑到柜子边,抱出了糖果盒子。
糖果盒子放在桌上,一打开,缤纷的糖纸在光下闪着亮光,里面不仅有水果糖,还有奶糖。
秦刚站在堂屋里,望着这一切,心跳得快又乱。
赵校长家的院子干净整洁,摆着各种盛开的花,堂屋一眼望去,舒适明亮,有一面墙上挂着放满照片的玻璃框,他从没见过这么多照片。窗前放着一张好像专门用来画画的书桌,书桌旁放着从没见过的沙——这些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
他站得笔直,手脚僵硬,脸颊微红,耳根也泛起了热气,恨不得找个角落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