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对美人无感,但对下棋颇有兴趣,于是道:“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忙完便过去。”
雪莹便以为帝王是看中了她的姿色,脸颊更红了,娇滴滴应了声是,便兴高采烈的回去等着了。
裴珩步入殿中。
御前太监恭敬道:“陛下,姝嫔娘娘方才来过,还送了参汤过来。陛下可要尝尝?”
许青栀来找他的事情,裴珩事先便收到了消息,所以才去了慈宁宫。
太监看出帝王的想法,遂说道:“参汤有些凉了,奴才这才拿下去热一热。”
帝王果然没拒绝。
不多时,热乎乎的参汤端了过来,裴珩尝了几口,胸中划过一道暖意,脑中不由想起在御花园时,那小女子患得患失的表情。
内心竟是自责起来。
心想是不是他做得太过了?也许,她并非他想的那样。
是温心慈那个毒妇不肯放过她,错不在她......
裴珩沉思着,连王德全何时走到自己身边都不知道。
“陛下。”王德全轻声道,“姝嫔娘娘方才请了平安脉。”
裴珩连忙问:“她怎么了?”
王德全有些汗颜,“这......奴才还不知。”
裴珩不耐道:“快宣贺榆过来。”
不多时,贺榆来了,裴珩也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地问了许青栀的情况。
即便心里有隔阂,但关心许青栀似乎已经变成了本能。
“......启禀陛下放心,姝嫔娘娘和皇嗣都无事,只是娘娘孕中多思,影响了胃口,微臣及时提醒了娘娘,说这样对胎儿不好,娘娘担忧皇嗣,便正常用膳了。”
姝嫔孕中多思,定然是跟他有关。
裴珩微微攥紧了手指,一摆手:“行了,退下吧。”
贺榆看了帝王一眼,便恭敬退下了。
裴珩道:“摆驾枕云阁。”
全然忘了要去淑妃寝殿的事情。
......
枕云阁。
白薇提前得知了消息,许青栀便让宫人做好准备。
等裴珩来到门外时,便听到里头传来宫女心疼的声音。
“娘娘,实在吃不下,还是别勉强了,您都吐了两回了。”
紧接着便是许青栀难受的声音。
“贺太医说了,本宫要好好吃饭,胎儿才能健康。为了孩子,本宫吃点苦不算什么。白芷,再盛一碗来......”
“娘娘,您怎么了?!”
裴珩连忙抬脚进去,就见许青栀弯着腰,捂着胸口,将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到了痰盂里。
裴珩快步走过去,用眼神示意白芷无需行礼,继而接替了白芷的位置,轻抚许青栀的后背,眼神心疼不已。
分明是个好母亲的样子,他怎会觉得她是那种自私自利的女人呢?
白芷将痰盂拿走了。
许青栀伏在桌面,缓了许久,眼尾都红了,湿漉漉的。
她似是没察觉到身旁换了人,喘了口气,用帕子擦了擦唇角,道:“水。”
裴珩便将白薇递来的水拿给许青栀,继续轻抚她的后背。
许青栀摸着自己的肚子,忍不住落泪,自责道:“怎么就是吃不下呢?”
一只手伸过来,替她拭泪。
许青栀转过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嘴唇张开,旋即又紧紧闭上,故作坚强的偏过头,抹泪。
裴珩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她拥进怀里。
一时间,两人都没开口。
宫人自觉退下,将空间留给他们。
良久,还是裴珩打破了沉默。
“枝枝何须如此。”
“臣妾若不这样,皇嗣发育不好,便是千古罪人了。”许青栀没有看他。
裴珩皱了下眉,伸手将她的脸转过来,让她看着自己。
“难道在枝枝眼里,朕便觉得皇嗣大于一切,比你的身子还重要?”
“难道不是么?”许青栀委屈道,“陛下不就是因为臣妾没有照顾好皇嗣,所以才生臣妾的气吗?”
裴珩盯着她,沉默半晌才道:“你告诉朕,你是不是为了逼朕处置温氏,才不顾自己和孩子的安危,以身入局......”
许青栀眸光一闪,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裴珩已经知道了!
难怪那天他出现的时间正正好,恐怕是在外面都听见了。
许青栀猛地从裴珩的怀中挣脱开,站在他面前,似是气愤又似是委屈道:“陛下是觉得,臣妾不是一个好母亲,是会牺牲骨肉也要置敌人死地的毒妇吗?”
从未有人敢这样质问一位帝王,裴珩下意识拧了拧眉,淡淡看着她。
许青栀拿准裴珩不会拿她如何,理直气壮道:“是,臣妾的确想要温氏死,那是因为她三番两次想要置臣妾于死地!臣妾从前可以忍,但现在不一样了!”
许青栀双手捂着肚子,红着眼睛说道:“臣妾已为人母,不是一个人了。陛下怎么不想想,臣妾这么做,正是为了孩子能平安降生,不受恶人所害?”
“如若臣妾不那么做,陛下又怎舍得处死温氏?”
“明明是温氏要害臣妾,陛下却怪臣妾的不是——”
说着,许青栀面露痛苦,身形有些不稳。
裴珩立马紧张起来,忙起身扶住她,却被许青栀一把甩开。
“别碰我!”
裴珩面色一僵。
本是在演戏,但许青栀这会儿真委屈了,第一次真情流露。
她有孕在身,情绪本就不稳,太医也说了,生气就要发泄出来,憋着对自己和孩子都不好。
她是利己主义不错,但这也是她第一个孩子,她比谁都珍惜!
她既然敢以身入局,自然是有万全的把握不让自己受伤。
方才那番话也是肺腑之言,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怀了,她也不会急着要取温心慈的性命。
她的出发点,便是保护自己的骨肉。
她不信任裴珩,便只能依靠自己!
白芷和小德子等人听到里头的争吵,胆颤不已。王德全也在频繁擦着冷汗,这还是头一回,有妃子胆敢跟陛下爆发争吵。
许青栀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桌面,哀哀戚戚地看向帝王:“臣妾只问一句,若是臣妾没有以身入局,而是在发现魏公公的第一时间,便告诉陛下,陛下会怎么做?”
“朕自会处置温氏。”裴珩怕再激怒她,不敢再碰她。
许青栀:“可是,若那魏公公不肯交代,宁死不从呢?陛下会处死温氏吗?”
她着重强调了“处死”二字。
裴珩认真道:“朕会!”
“朕说过,会保护好你和孩子,任何想要伤害你们的人,朕都不会让他活着!”
许青栀还是不信。
从温氏被幽禁后,裴珩仍派人去保护她就知道,裴珩多少还念及几分旧情。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此次没能按死温氏,那么以温氏在后宫积攒的人脉,还不知道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
敌人在暗,她在明,她当然要把握这次机会!
看到许青栀眼里的不信任,裴珩又失望又难过。
但他没办法再去怪许青栀了,他想,是他没有给足她安全感,她才被迫如此。
裴珩不再辩驳什么,轻声哄道:“枝枝,朕错了,你别生气,莫要动了胎气。”
许青栀咬着唇,生生咬出了血,唇瓣愈艳,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不,陛下是天子,怎会有错?千错万错,是臣妾的错才对!”
“坏人做一万次坏事,陛下尚且能原谅,臣妾不过是反击了一次,陛下便觉得臣妾是个恶毒的母亲。”
“温氏伤我,令我忧惧,陛下伤我,令我心碎。陛下这般想臣妾,跟拿刀子搅烂臣妾的心有何分别?”
裴珩觉得自己真该死,心脏仿佛破了个窟窿,寒意呼呼往里灌。
许青栀不给他开口解释的机会:“陛下请走吧,待臣妾生下皇嗣,便自请离宫,去寺庙做个尼姑。臣妾这样的毒妇,不配养育皇嗣。”
“朕不准你走!”
看到许青栀愈发痛苦的神色,裴珩心慌不已:“枝枝,别这样。你先冷静下来,朕什么都依你。”
许青栀看他一眼,裴珩的眼神几近哀求。
她赢了。
下一刻,裴珩却见她晕倒在眼前。
“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