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黛昨日虽没等到男人,可进主屋时瞧得分明,三爷脸色不太好。
此刻她眼光不断在闻蝉面上扫视,企图窥见什么不悦的心绪。
可闻蝉始终淡淡的,甚至掩唇打了个哈欠。
国公府因为子女多,妻妾多,老太太和主母那边的早安礼一直都是免的。
此刻闻蝉觉得颇有道理,一想到每日要应付那么多人,脑门便直发胀。
更何况昨夜……又有些累着了。
“今日便罢了,往后不必特地再来请安。”
眼看就是谢云章的生辰,她还要花些心思筹备,可没功夫夜里跟人耳鬓厮磨,大清早还要应付浅黛。
她甩甩手,示意人退下。
恰好映红见人起了,送早膳进来,见到浅黛,也没什么好脸色。
原先在朝云轩做事是很轻快的,三爷不喜人近身伺候,少夫人服侍三爷早起后会再睡个回笼觉,她们也能比其他院里的丫鬟多睡半个时辰。
今日倒好,浅黛一人早起,整个院子作陪。
映红刚把早膳放下,身侧却直直挤来一个人,硬是把她挤开了。
浅黛亲自端了燕窝粥,奉到闻蝉手边,“奴婢侍奉少夫人用早膳吧。”
闻蝉只说:“如今你分院别居,我都叫琥珀过去伺候你了,你何必再做这种事?回去歇着吧。”
这回不等浅黛再开口,青萝抢先道:“是啊!从前便不是你伺候的,如今上赶着,少夫人还用不惯呢!”
“回去吧回去吧……”
被青萝推搡着出门时,浅黛正瞧见魏嬷嬷。
脸上火辣辣刺痛,却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给人屈膝行礼。
“请嬷嬷帮我!”
魏嬷嬷不语。
其实从昨日到今日,闻蝉这一连串的做法,老妇人也有些看不懂。
老太太那边的意思是,三爷忘事是个好机会,趁着夫妇二人不熟,心存芥蒂,尽早塞个人进去。
可去老太太那边听训时,分明见少夫人面色不佳。
不过隔了一夜,便大大方方把人抬上来了。
“你要我怎么帮你?老太太有意抬你做个通房,少夫人直接给了姨娘的脸面,怎么说,她都‘仁至义尽’了。”
“可是……可我如今从主院搬出去,见三爷的次数都少了,若是三爷一直不来看我,那……”
那她岂不是要像琥珀说的那样,老死在那个小院里?
“三爷不去看你,你不会想办法,让他去看你?”魏嬷嬷开始摇头,“国公府爷们多,通房侍妾更多,哪个不是自己使劲儿,争来爷们的恩宠?”
“你算不错了,主母抬举你,少夫人也不为难你,若还是不成气候,也只能怪你自己了!”
浅黛越听越心酸,回到小院里,眼泪才啪嗒啪嗒坠下。
她又想起昨日,少夫人在耳房对自己说的话。
身契,和一百两银子。
其实一百两很多了。
买她这个人为奴十年,也不过十两。
放在以前,一百两?想都不敢想!
可她见过了国公府的富贵旖旎,那些老爷太太动辄一掷千金。
少夫人嫁进来那日,绣鞋上的东珠那样大,较之小儿拳头都不逊色!
她才不要走,她也要那样奢靡的嫁衣。
就算做不得正妻,三爷也是个风流倜傥的男人,她想要这个男人的宠爱,想要他把最好的东西,心甘情愿捧到自己眼前来……
于是当日黄昏。
谢云章刚一脚踏进内院小门,便被门内候着的女人堵个正着。
她穿着单薄的衣衫,画着厚重的妆容,脸上又扬着逢迎的笑。
“三爷回来了!”
谢云章也曾因公务,出入过风月之地。
那些年轻却资历太浅的姑娘,多会被打发到门口揽客,也是这般妆容浮艳,衣衫单薄。
“你在这里做什么?”
因着不当的联想,他当即沉了脸色。
他心底自然是不认这个女人的,可说出去,多少又有些不清不楚,这般做派叫他觉得丢脸。
浅黛对上他威仪的面庞,冻得直打冷颤,却还是要维持笑意。
“是,是少夫人要奴婢在这里等的。”
谎话张口就来,谢云章眼眸微促,毫不掩饰怀疑。
当即大步向前走,只往后丢一句:“少夫人要你等着做甚?”
“天冷,要奴婢给您送汤婆子……”
她跟不上男人步伐,小跑着追上来,费力将自己缝的汤婆子递出来。
谢云章只扫一眼,并不接。
贴身取暖用的物件,从她怀里拿出来,自己怎么会再用?
他几乎是被女人追着,回到的朝云轩。
浅黛在主屋门口略显犹豫,却听男人喝了声:“进来!”
闻蝉还来不及放下手头事务,便听男人问:“今日她在小门等我,说是奉你的命,给我送汤婆子。可有此事?”
浅黛立时朝闻蝉看去。
她觉得,少夫人一定会顺着自己说。
且不说她待底下人向来宽厚,给自己分院的事,不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既然帮了自己第一次,那就该……
“不是。”
听见这声否认,浅黛瞬时睁大眼睛,“少夫人!分明就是您让奴婢去跑腿的,您为何不认!”
“若真是我叫你去跑腿,我何故不认?浅黛,你是当我傻,还是当三爷傻?”
浅黛还想辩驳,舌头却打了结。
早知道,早知道不扯那个谎了……
谢云章旋身落座,直接甩了手,“回去,闭门思过三日。”
闻蝉没有异议。
浅黛就惨白着脸,自己回到了小院里。
魏嬷嬷来锁门时,她又读懂了老妇人面上的失望。
可自己犯了什么错?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好意,三爷从不肯领?
……
谢云章顾自换了衣裳,还觉得对她罚得轻了些。
那丫头虽没得名分,却实在得了好处,从前便不安分,如今更是养得心气愈高。
“要我说,不如早些撵出去为好。”
闻蝉却说:“撵出去一个,主母老太太再新塞进来一个,新来的不不知根不知底,还不如她呢。”
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显得男人有几分“小肚鸡肠”。
“想我为官数载,到头来,连个院里丫鬟都处置不得。”
闻蝉听出他有几分较真,又道:“你为难的哪里是个丫鬟?分明是她背后撑腰的主母、老太太。”
“我倒不怕她做错事,就怕她安安分分的,一点毛病都挑不出。”
谢云章听得头疼,掐了她腰身,不顾她惊呼,直接就把人提了起来!